话虽这样说,但最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黔,他们根本不认识字,度量衡也只有在买卖东西和[jiao]赋税的时候用得到,文字有没有对他们不重要,度量衡对他们的影响也不大,对于他们来讲,土地和粮食才是最重要的,是决定他们能不能活得下去的东西。
所以哪怕有人号召秦人是他们的仇人,哪怕有人说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粮食,秦人在骗他们,但他们心里还是对告示上所说的亩产千斤的粮食有了期许。
——万一呢,万一世界上真有这种粮食呢?万一只要他们做秦人的顺民,他们便能得到这样的种子,让一家老小不用再饿肚子呢?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当对生存的渴望压过虚无缥缈的复国大业时,被分派各地的秦人官吏惊起地现自己治下的黔变得无比配合,他们不再嚷嚷听不懂他的话,不再说不会用秦人的度量衡,而是迅接受他所带来的一切,甚至还有家底殷实的人向他询问造纸术与大秦如今的选官制度。
民以食为天。
暴秦,苛政,虎狼之君,这些原本充斥在田边村头的词汇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上林苑的粮食涨势如何,这些亩产千斤的粮食种子什么时候能够分到他们手里?什么时候他们能够种出这样的粮食?什么时候哪怕家里的男人们全去服徭役,他们也不用再饿肚子?
而秦人似乎知道他们在担忧什么似的,每隔月余时间,从咸阳出的斥卫便能6续抵达九州各地,将上林苑种子的涨势告知各地的官吏与黔。
甚至怕他们不相信,秦人还在纸上画下仙种,且纸面被秦人做了处理,不惧雨水也不怕[ri]晒,贴在村头的告示栏上,略走两步就能看到上林苑种子的涨势与普通种子的对比,粗壮与纤细,有虫害与没有虫害,最直观的对比让黔们对种子的怀疑逐渐降到最低。
而秦人手里似乎也真的有这种粮食,在宣告仙种两月后,秦人竟要从郡县里选出[jing]于种地的黔去上林苑学习新种子的种植之术,避免等种子下来之后他们因为不懂种植而白白消耗良种。
黔们争先恐后报名。
无数黔踏上去往上林苑的路程。
一批又一批的黔抵达上林苑,在秦人官吏手把手的指导下学习新的种植术。
水稻开始[chou]穗,单是看穗子,便知道产量远本地水稻。
玉米结出小小的[bang]子,假以时[ri],它的产量绝不会比水稻低。
而土豆与红薯也长出大片枝叶,不止果实能吃,红薯的叶子也可以当菜吃。
没有什么比亲眼所见来得更震撼。
那个遥不可及的梦竟然是真的,秦人没有骗他们,秦人手里真的有亩产千斤的粮食种子,否则不会招募黔去上林苑学习种植术。
——只要他们安安分分做秦人,他们就有可能拿到这样的种子。
原来叛乱不断地地方重归平静。
原本提起秦人便骂不绝[kou]的词汇变成了其实秦人也不差,他们愿意把这样的种子分给他们,愿意无私教他们如何种植,有这样的秦人当同胞,他们还怀念以前只知道让他们[jiao]赋税让他们打仗送死的王什么?
当秦人,还是当王的奴隶,无数黔已做出选择。
往来上林苑学习种植术的黔络绎不绝,把治粟内史粟谷以及其麾下郎官们累得够呛,他们虽然累,可心里却开心得很,尤其是治粟内史粟谷,一改往[ri]的老态龙钟,虽白苍苍,却颇有[jing]神,活像年轻了十几岁。
粟谷一边指点心腹郎官们修剪红薯叶子,一边感慨着向鹤华道,“公主,您知道您救了多少人的[xing]命吗?少说也有几十万人!”
“等这些种子推广开来,您必会被世人立庙供奉,而老臣也有幸沾着公主的光,跟着公主一同被供奉。”
“不必等种子推广开来,现在便有人把公主供在家里了。”
章邯道,“我前几[ri]回家,便见从上林苑回去的那户人家给公主塑了像,虽是泥塑的,算不得[jing]美,但每[ri]也拿了东西供奉着,比供奉其他神祇虔诚多了。”
鹤华噗嗤一笑,“给我塑像供奉做什么?我还没死呢。”
“他们这是敬重您。”
章邯莞尔。
蒙毅抓了片红薯叶子塞到嘴里,味道有点怪,但也能吃,比灾旱年间吃野[cao]树皮观音土强得多,于是他又拿了片叶子,在水里洗干净,递给寒[su],示意鹤华也尝尝。
“唔,不太好吃。”
鹤华尝了一[kou],有些嫌弃。
章邯笑了一下,“这样吃自然是不好吃的。”
“它的[kou]感比寻常野菜好,若是晒干了与汤一起煮着喝,味道应该不差。”
九州天下,欣欣向荣。
鹤华再次感受到这种改变。
上林苑有山有水有宫殿,她平[ri]里便喜欢去上林苑玩,而今治粟内史又在上林苑种着粮食,她往来上林苑越频繁。
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她的出行自然是旌旗蔽[ri]颇为隆重,黔们怕冒犯贵人,鲜少驻足观看,可不知从哪[ri]起,围观她出行的黔越来越多,他们远远站着,眼睛却看着她的车架,时不时与周围人[jiao]头接耳热烈议论着。
——他们似乎很喜欢她。
鹤华双手捧着脸,心里有些异样。
——她喜欢他们的这种喜欢。
更喜欢阿父不再眉头紧锁,喜欢阿父看着各地送上来的奏折时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喜欢在维生素钙片和牛[nai]的滋养下,阿父眉宇间少了几分疲态,小腿不会在夜里突然[chou]疼,让满殿的太医们围着着急上火却束手无策。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