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她十一岁了,再过几年便到了说亲的年龄,大秦虽不崇尚儒家,礼记的男女七年不同席在咸阳也并不被推崇,可尽管如此,蒙毅对即将到豆蔻年华的她依旧极为避嫌,背她或者抱她的动作已很久不做了,可大兄不需要,他们是血亲,是除了阿父之外最亲密的人,无论她长到多少岁,个子有多高,但在大兄心里,她趴在大兄肩头,大兄便会背着她玩闹。
"大兄长你十几岁,现在尚能背得动,可若再过个几十年,大兄老了,便背不动了。"大兄的声音仍在继续,“到那时,你莫嫌大兄年迈无力,只需记得大兄曾经背过你便够了。”
“我怎会嫌弃大兄呢?”鹤华吸了吸鼻子,“我永远不会嫌弃大兄的。”
“我的大兄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兄,我喜欢大兄还来不及。”
鹤华把头埋在扶苏肩膀,声音闷闷的,“我希望我和大兄能永远都这样,永远不走阿父与长安君的老路。"
长安君成蠕,阿父唯一的弟弟,然而却背叛阿父,剑指咸阳,直至今[ri]都让阿父为世人诟病,言阿父残暴嗜血,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杀。
扶苏动作微微一顿。
蒙毅挑了挑眉,视线落在扶苏脸上。
扶苏面上笑意有一瞬的停滞,但很快,他又笑了起来,声音依旧温柔,&a]淡淡。
鹤华抿了下唇,&a]由惊讶变得坚定无比,"我不会让阿父与大兄失望的。"
“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鹤华看着嬴政的眼,"阿父,待蒙将军与韩信还朝,让我与大兄一同去接他们吧。"
赢政眉头微动。
鹤华深吸一[kou]气,"阿父,大兄是最好的大兄,我也是最好的小妹。""兄弟阅墙这种事情,永远不会生在我和大兄身上。"
赢政眼皮蓦地一
跳。
恍惚间,他想起被他杀死的三个弟弟。一个是长安君成蠕,险些威胁到他王位的人,另外两个人仍在襁褓之中,被盛怒的他活活摔死。
祖母声音凄厉,母亲恶毒咒骂,他冷冷看着她们,像是看着一具具尸体。
后来隔阂是如何消弭,他已记不清,只记得再见面已是很多年后,他从宫苑经过,看到祖母在逗弄成蠕的孩子,那孩子太小,没见过他,更不知长辈之间的恩怨,听周围唤他君上,便迈着小短腿跑到他的车辇前,歪着头看着轿撵上的他。
"你是君上?"
小孩儿咬着手指头,声音[nai]声[nai]气,"是我的伯父?"
偌大宫苑寂静无声。所有人跪倒在地,如被人扼住脖颈,不敢出半点声音。
而威威赫赫的华阳太后,他的好祖母,在这一刻也紧张到无法呼吸,死死盯着他的手,连眼睛都不敢眨,仿佛只要她眨了眼,面前活泼的小孩儿便会成为一具冰冷尸体。
年轻的秦王轻嗤一笑。
"不错,寡人的确是你的伯父。"
他伸手,将小孩儿抱了起来,抬手戳了下小孩儿养得胖嘟嘟的脸,"你叫什么名字?"“祖母有没有给你起名?”
"。…婴。"
华阳太后缓缓出声,"政儿,他的名字,是婴。"
"婴?好名字。"
他笑了笑,将小孩儿放下,“百家诸子已齐聚咸阳,祖母若是有心,不妨给婴挑几位师父开蒙。"
华阳太后轻抚着小孩儿柔软的,眼睛看着嬴政,“我会的。”
自那之后,横在他与祖母心头的那根刺似乎便消失了。长安君成蠕不再是咸阳官的禁忌,祖母偶尔也会与他提上几句。
"成蠕这孩子跟你不一样,受不得激,也远不如你聪明。"
宫人将[shu]睡的小孩儿抱走,华阳太后轻轻一叹,“当年成蠕反叛之事,疑点重重,扑朔迷离,你若耐心再查一查,或许你们兄弟之间便不会走到那一步。"
秦王不甚在意,"或许是寡人不想查,只想要他的命。
"
"政儿,你的话还是这般不讨喜。"华阳太后摇头,“你最恨旁人的背叛,你的至亲兄弟背叛了你,你定是要他[xing]命的。”
"旁人背叛你,或许还有命活。"“可若是成蟠背叛了你,便是死路一条。”
"政儿,你的眼睛太清明,揉不得沙子。""可是这个世道上,有时候也难得糊涂。"
华阳太后拉着嬴政的手,声音一下比一下低,“政儿,人生有许多路要走,你没必要将所有路都走死。"
"政儿,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否则你的子孙后代,会一遍遍重复你的悲剧。"
他静静握着她的手,淡淡应了一声,“谢祖母提醒,寡人会的。”
祖母死了,临死之际仍在唤成蠕的名字。但她心心念念的长安君成蠕,早已死在九年前,被她的另外一个孙子所[bi]死。
赢政轻嗤一笑,伸手揉了揉鹤华鬓,“你与扶苏都是好孩子。”——定不会与他和成蠕一样,刀剑相抵,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