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听那些阿谀奉承有什么意思?”
鹤华道,“还不如听一听黔首们的声音,他们不懂华丽的辞藻,所说所讲都是自己的肺腑之言,这样的话听着才有意思。”
可惜这个时代讲究尊卑分明,上位者与群众们打成一片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要不然她真想去黔首群里走一走,听一听他们的意见和建议。
“黔首的话要听,公卿大夫的话也要听。”
帝王声音不辨喜怒。
“阿父,我知道。”
鹤华轻轻一笑,“郡守还在外面,阿父,是否通传?”
“传。”
嬴政道。
轿帘被掀开。
郡守连忙上前,躬身向嬴政见礼,“陛下,封禅大礼已全部准备完毕,只待陛下歇息几日,养足精神之后,便可登泰山封禅。”
顺着被寺人打开的轿帘,嬴政瞧了眼不远处的行宫,这里是齐鲁之地,民俗风气与关中之地大不相同,关中的咸阳城巍峨威严,气势磅礴,而齐鲁之地的行宫,却是处处透着周礼之风的风雅隽秀,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这里是齐鲁孔孟之地。
嬴政掀了下眼皮,“短短时间内便修建好行宫,准备好一切,你做得很好。”
“为陛下做事,当然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郡守大喜。
——陛下夸他的这句话,足以记在家谱,永传后世!
郡守抖擞精神,对嬴政做出请的姿势,“陛下,请。”
小寺人殷勤下轿撵,小心翼翼扶着嬴政走下车辇。
嬴政下了轿撵,郡守引着嬴政向行宫走去,但嬴政却没有立刻随郡守而去,而是脚步微顿,看向被卫士们远远拦在外面的黔首们。
“那是。。。。。。皇帝陛下?”
“是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在看我们!”
有胆大的黔首不曾以头触地,而是在帝王出行的时候微微抬起头,想看一眼传说中的帝王究竟是什么模样,但就是这么一瞥,让他们兴奋大喊起来——
“快看,陛下在看我们!”
“呀,真的,陛下真的在看我们!”
郡守眼前一黑。
叩拜帝王不恭敬也就罢了,竟还敢私自抬头瞻仰帝王面容!
瞻仰帝王面容也就罢了,被帝王看到之后竟还高声喊出来,这是生怕陛下不知道他们僭越无礼大不敬吗!
他这个郡守怕不是做到了头。
一瞬间,郡守的脸色比哭还难看,掐了又掐自己的掌心,强自稳了稳心绪,提心吊胆向嬴政道,“陛下,山野村夫不识礼数,臣这便让卫士们将他们全部赶走,以免扫了陛下之雅兴。”
“来人。”
郡守吩咐左右,“快快将这些——”
“不必如此。”
嬴政打断郡守的话,凌厉凤目是黔首们欢呼雀跃的身影。
正如郡守所说,这些人的确不通礼数,叩拜得东倒西歪也就罢了,有人甚至还直起了身体,明目张胆向他看过来,嘴里直喊着陛下,怎么瞧怎么是大不敬。
他本该不喜他们的大不敬,但不知为何,当看到他们脸上兴高采烈的笑容时,他恍惚间想起十一与他说过的话——民为水而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而现在,他是被乘载的。
这些原本属于齐鲁之地的黔首,如今心悦诚服做他的臣民。
嬴政凤目轻眯。
——他不再是别人豁出性命也要刺杀的暴君,而是让黔首们为之欢呼雀跃奉为神祇的千古一帝。
“虽不通礼数,但却率真可爱。”
嬴政收回视线。
郡守险些惊掉下巴。
可、可爱?这些不知礼数到恨不得跳起来向陛下招手的黔首?!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后面那句话——
“传朕旨意,齐郡免田税一年。”
鹤华抿唇一笑。
阿父果然还是那个自负又骄傲的阿父,虽不在乎旁人的评价,但当看到黔首们因自己的存在而异常兴奋时,还是会心情大好,不介意再往明君路上靠一靠,比如说,减免一些田税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