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禧眼神暗了暗,低声道:“小姐花容月貌,蕙质兰心,若是方家没有合适之人,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哼,那当然。”扶萤对那几句夸赞之言十分得意。
她虽身子不大好,不常出门,可父亲宠她,家中请的不止有教导礼仪规矩的嬷嬷,还有教习诗书典籍的夫子,她敢说,在全婺州的有头有脸的小姐里,没几个能比得上她的才学。
正是如此,那几个纨绔子弟虽是出身不错,也曾有意无意表明的结亲的意愿,可她始终不愿意,她才瞧不上那些游手好闲的人。
至于舅舅家的表兄……她实在是无路可选了。
她在婺州举目无亲,只能将家中的产业都变卖了,身上带着不少银票,却又没有管钱的经验,也实在不好抛头露面,若是成亲后便好办些了。
这么多钱,一个不小心便会被人算计了去,只有舅舅家能让她放心些。
舅舅和母亲一母同胞,听母亲说,当初外祖母出身便不算好,又不受待见,连带着母亲也嫁得不算太好,幸而后来祖父做成了生意,舅舅又有出息当了官,日子才算好过起来。
只是她打小身子不好,未曾去京城拜访过外祖母和舅舅。舅舅倒是到婺州来过几次,但她那时年纪太小,记不清什么了。
“但愿能有合适的人选,否则我们得继续漂泊了。”她抿了抿唇,少见地有些低落。
李砚禧想说些什么,还未开口,又听她道:“你这个狗奴才最好是对我忠心不二,若是胆敢谋图我的钱财,我定饶不了你!”
“嗯。”李砚禧对钱财没有兴致。
“好了,睡吧,明晚可是要赶路的。”李扶萤并不害怕,家里的那些产业都是李砚禧帮着变卖的,她暗中对照过,这奴才没贪图一分。
李砚禧是她家的家生奴才,签了死契,若是她不愿放人,李砚禧这辈子都得给她为奴为婢。她肯定,李砚禧定是因为奴籍才这般忠心,这些个奴才最想要的就是自由。
故而,只要奴籍在手,再时不时给些好处,她不怕他敢做出什么背主的事来。
日夜兼程,白日里热得不行,到了夜里天便要冷一些,李扶萤裹着薄毯,蜷缩在车厢里,睡得不太踏实。
李砚禧转头看一眼她皱起的眉头,将车赶慢了些。
这一趟还算顺利,第二日傍晚,他们如愿抵达了婺州边上的县城。
扶萤累坏了,往床上一躺便睡着了,也不须再垫什么脚,客栈外的说话声都没将她吵醒。
李砚禧倒还好,虽是熬了快两天,但还能撑得住。
他看她一眼,悄声踩上床,蜷缩在床尾,将她的双足抱在怀里。
扶萤怕热,但睡着时双脚确实冰凉凉的,夜里下过一场雨,天似乎冷一些了,她无意识地又将脚往李砚禧怀里蹬了蹬。
李砚禧醒了一瞬,见是她在动,便将她的足抱紧了些,又睡过去。
她毫无察觉,睁开眼,只看李砚禧又在收拾东西了。
“昨夜下雨了吗?”她站在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是。”李砚禧忍不住看她几眼,拿了木梳来,“我伺候您梳头。”
她坐下,眼睫毛一动不动看着窗外。
李砚禧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一直盯着她看。
“今日仍旧日夜兼程便能出婺州了吧?”她缓缓开口。
李砚禧收回眼,小心翼翼梳顺手中的那一绺发:“能,但也是在饶州边上。”
“但愿不要下雨,雨路难行。”扶萤抬了抬手,示意他让开,而后起身洗漱:“都在赶路,梳那样好看也没什么用,还热得很。”
他默默跟过去,给她递洗脸帕子。
雨下了一会儿停了,到了夜里又开始淅淅沥沥起来,车轮碾过积水的路,带起一圈儿泥花。
扶萤被雨水吵醒,趴在车窗往下看,拧着眉道:“雨这样大,还能走吗?”
李砚禧的眉头也微微皱起。雨太大了,路面上全是水,黄土路面盛不下,已变成一片又一片泥泞,若是一脚踩下去定会陷进泥里。
“说话啊!”扶萤凶他一句。
他低声道:“现下还能走,一会儿便不知晓了。”
李扶萤气得在推开车门在他身上锤了一下:“什么叫一会儿就不知晓了?不是你驾的车吗?事先也不会做好打算,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是想让本小姐死在这儿吗!”
“不会。”他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扶萤听得却更生气了。
“李砚禧!车要是走不了停在这儿了,我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李砚禧一抡马鞭,马儿吃痛,猛得往前奔去,车子哐当一声,从泥坑中解脱,猛烈一晃,颠得李扶萤差点儿摔进车厢里。
“李砚禧!”李扶萤扶稳的第一件事便是往李砚禧身上打,边打边骂,“你故意和本小姐作对是不是!我看你是活腻了!”
雨越来越大,斜洒进车檐下,早将李砚禧浇得湿了个透,滴滴答答往下掉水,将扶萤的衣袖都打湿了。
他一声也不吭,扶萤一通怒气无处可发,又累又气,嘭得一声关上门,靠在车厢里喘气,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嘀咕着骂:“这个狗奴才,胆子是越发大了。”
雨声将她的责骂声掩埋,也将前方的路掩埋,马车时走时停,突然一下卡在了泥里,如何也走不动了。
“如何了?”她喘过一口气,一把推开车门,“为何不走了?”
李砚禧稍稍回眸,垂着脸上的碎发哗啦啦地淌水:“泥太深了,车陷在里面没法走了。”
扶萤上下瞪他几眼,叉着腰指使:“那你还不赶快下去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