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萤微微垂眼,接过丫鬟呈来的孝布,披在了头上,等候在一旁打算给祖母烧纸钱,却听大舅母哭喊道:“母亲是我害死了你啊,是我害死了你……”
几个丫鬟急忙去劝:“大夫人,您千万莫要这样说,天命有时,若真要怪也怪昨夜的那几道雷,如何能怪在大夫人身上?谁不知大夫人一向最是敬重老夫人,不知在老夫人床前守了多少个日夜……”
向氏被扶着坐在一旁的椅上,仍旧是拿着帕子捂脸哭泣,摇着头道:“你不知晓,你不知晓,怪我、都怪我……”
“大嫂何苦这样说?此事也不见得怪大嫂。”张氏哭着劝。
“怪我,怪我。”向氏亦不听。
灵堂闹成这样,一会儿亲戚们来了恐怕会遭人议论,方琼华便上前也劝:“不知大弟妹何处此言?此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弟妹头上的。”
向氏双手抓住她的手臂,急急起身,哭着道:“是我,我不该隐瞒。那日去庙里给漳儿和青青合八字时,庙里的和尚便提醒我,说青青八字太硬,若再留在府中恐会有祸事。我想那不过是那几个没毛的胡诌,便未放在心上……”
话落,厅中众人皆朝扶萤看去。
若是平时,扶萤只会觉得好笑,可今日的心痛已让她半分别的心思都没了,那边的戏却还未唱完。
向氏看她一眼,故作惊慌,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又抱住她:“好孩子,舅母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大夫本说你祖母无恙的,今日却骤然离世,舅母一时、一时……”
方琼华走过来,也道:“本就是没影的事,这阖府上下谁不知扶萤孝顺?每日都是要去伺候老夫人的,老夫人也心疼扶萤,若是因为这一两句无稽之谈诬陷了扶萤,想必老夫人在地底下也不能安心。”
“是、是。”向氏后退两步,点了点头,“大姐说得有理,方才是我一时激动,失言了。”
方琼华又朝众人道:“好了,都不要在此站着了,我知晓你们伤心,我也伤心,可一会儿宾客便回来,无论多伤心一定要打起精神,好好送老夫人最后一程。”
说罢,她又朝两位夫人道:“府里的人还需要我来调度,还请两位弟妹在此替我略表孝心。”
“大姐去就是,这里有我们守着。”向氏和张氏齐齐应声。
方琼华以为此事已作罢,不想,没一会儿,竟在府中传开了。
今日下雨,又是老夫人的丧事,所有丫鬟仆妇都聚在一块儿,有个什么事儿,不肖一盏茶的功夫,便能传遍。
“你听说没有,和尚说三小姐的八字硬,将老夫人克死了。”
“华夫人都说了,是没影的事儿,你怎么还提,不怕被人听见?”
“我倒是觉着,有些可能。你想,三小姐的母亲去了,父亲也去了,她一个人从婺州来京城倒是能好好的,现下来了我们这儿,老夫人又去了,说她命硬都是轻的。若是继续让她留在这儿,其余的人要是出事了该如何是好?”
路过的方家二爷听到一嘴,眼瞳左右动动,转头说给了方家大爷那儿去。
方家大爷瞅他一眼,厉声道:“这都是什么话?母亲过世,她们不好好当差,却在背后说闲话,你不立即将她们打发了,来跟我说什么?荒谬!”
“我、我……”方家二爷抿了抿唇,低声道,“我这不是担心漳儿吗?我倒还好,我岁数大了,一路风风雨雨过来,也不怕什么。只是漳儿他到底年轻,又没经过什么事,总还是要忌讳。他可是家里读书最好的,比大哥都好上不少,平安长到这样大不容易。”
方家大爷沉默片刻:“我知晓了,你不必再多言,赶紧出门准备迎客。这会儿雨停了,又到了中午,消息应当都已传出去了,旁人不来这样早,那些个亲戚总是要来的,若是瞧见门口无人迎接,像什么话?”
“是、是,我这就去。”方家二爷偷看一眼大哥的脸色,匆匆往门外去了。
方家大爷则是思索片刻,转身去了前厅。
扶萤自早起跟来,一直在厅中守着,见大舅来,跟着微微起身行了礼,却见大舅只是点了头,越过一行人,叫上大舅母进了里间。
难不成是有什么事?她往里看一眼,又不敢跟过去,丫鬟也正好来唤,叫他们这些少爷小姐去用过早膳再来守着,他们推推阻阻,被方琼华身旁一直跟着的丫鬟说了一通,才一个挨着一个往吃饭的厅里去。
里间的方家大爷和向氏已低声说起来。
方家大爷问:“我听人说,是大夫人在灵堂说的,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不知晓吗?何苦要在众人面前说这些?”
向氏又抹起眼泪:“爷怪我,我认了,可我又何曾是故意说起这些,母亲昨夜还好好的,今日便是……”
“好了好了,莫哭了!”方家大爷不耐斥责一句,又问,“你是在城东那个庙里问的吗?那个和尚究竟是如何说的?真说了她八字硬?”
“我何必扯谎?我一个老妇人了,扯她的谎做什么?和尚的确是这般说的,只说她命太硬,身子又不好,她活着,亲近的人便活不成……”
方家大爷大骇:“这、这……那漳儿该如何?”
向氏抹抹眼泪:“你以为我不担心漳儿吗?可母亲那样喜爱她,亲自叫我过去要给他们定下亲事,我哪儿敢不听?”
“唉!”方家大爷在原地来回踱步,“母亲这一去,自是要守孝的,婚事肯定是暂且不成了,可往后呢?往后该如何?”
“我哪儿知晓?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家里的事又一直是大姐在管着,我如今也是慌了神,想解除婚约将人送出府,可旁人若知晓,只当是我这个做舅母的狠心刻薄,老夫人一走,便要欺负她最疼爱的孙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