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丫鬟叫她回院里的那一刻,扶萤便知晓,不会有什么好事在等着她。她缓缓上前,将手放在向氏的手中,低声道:“舅母。”
向氏笑着道:“从第一眼见你,舅母就十分喜欢你,你模样生得好,人又聪明,舅母一直觉得你配你表兄绰绰有余,也一直希望你与你表兄早些完婚。可如今,你祖母离世,恐怕是得拖一拖了。”
“祖母待扶萤极好,祖母既去,扶萤一定是要守孝的。”
“是,是得守孝,你表兄也得守。只是有一事,你祖母去得蹊跷,恐不能安息。她生前最牵挂的便是你,临去前还牵着你的手不放,如今要你去寺庙里,为你祖母祷告守孝,你可愿意?”
扶萤呼吸一窒,几乎无法应答。这是个要命的问题,她几乎没有余地拒绝。她起身,后退几步,跪在向氏跟前:“若能让祖母安息,要扶萤做什么扶萤都愿意,只是扶萤想送祖母最后一程,待祖母安葬,扶萤自去庙中守孝。”
向氏心中冷哼一声,她在这府中如履薄冰多年,还看不透眼前这小蹄子心中在想什么吗?无非是想等漳儿回来!
但她面上不显,叹了口气道:“舅母何尝不想你能送你祖母下葬,可是那庙里的和尚说了,要从你祖母离开的这一日起便去,他们都在外院等着了,现下就走,晚上天黑便能到,也不算错过了日子。”
扶萤咬了咬牙,拿起帕子捂着脸哭泣:“我只是想祖母最后一程,父亲母亲去世时,我便未能送最后一程,求舅母,允许我送祖母最后一程。”
她穿着一身孝衣跪倒在地,泪眼婆娑伸着消瘦的手去抓向氏的衣裙,莫说是两旁看着的丫鬟了,就连向氏也有一瞬的晃神。
“大夫人!”写春画绿也跪下来,“我们小姐孝顺,愿意去庙中守孝,可小姐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在寺庙待着,恐怕只会越来越不好,老夫人那样心疼小姐,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忍心让小姐去庙里守孝的。”
向氏脸一变,怒斥一声:“你这是何意,你是说我是故意的?我忍心让你们小姐去受苦?我倒是也想去给母亲守孝,母亲走了,我心里比谁都难过,只可惜我没那个福分。”
“舅母,扶萤不是不愿意,只是恳请舅母能让扶萤能送祖母安葬,若是舅母准许,即便是叫我去死,我也愿意。”
“傻孩子,我哪儿说要你死了?你去寺庙里,还和从前一样,你舅舅还说要从自己的体己里每月给你添二两银子,哪儿就要你的命了,快起来说话。”向氏弯身要扶她起来。
她却是不肯,哭得梨花带雨:“我知晓自己出身不好,舅母不喜欢我,也不想我嫁给表兄,我答应舅母,不敢再痴心妄想了,也不会与表兄说起此事,还请舅母让我送祖母安葬……”
一时间,跟来的丫鬟婆子都心声不忍,有人忍不住开口:“其实在这里守两日再去寺庙也无碍的,大夫人您便通融通融吧……”
向氏一下恼了,一下甩开扶萤的手,正要驳斥,谁知扶萤往后一倒,轻飘飘地摔在地上。
“舅母,舅母……”她惨白着一张脸,似乎是摔狠了,伸着手还在求。
丫鬟婆子一时都有些手足无措,这毕竟是家里的小姐,再怎么也没有这样作践的,往后若是计较起来,只会处罚她们这些下人。
向氏也有一瞬的慌神,强装镇定道:“只是推了一下,怎会摔得这样严重?你不想去,也不要在这里作戏。”
“扶萤没有作戏,舅母,扶萤不会再妄想高攀了,舅母您不要生扶萤的气好不好?”
“是啊,大夫人……”
“谁敢胡说!”向氏拍案而起,情绪有些不受控了,“我何时不喜欢你了!你少胡言乱语,挑拨我和漳儿之间的关系,坏我名声!”
扶萤垂泪,谨小慎微道:“祖母走前都跟扶萤说了,说大舅母不喜欢扶萤,让扶萤以后不要惹大舅母生气……”
“你胡说!胡说!”向氏转头又看向屋子里的婆子丫鬟,“她胡说!你们还不赶快将她抬出去,送去马车上?”
“这、这……”婆子们撸了撸袖子,却是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向氏怒斥一声:“还不动手!”
婆子们对视一眼,只能上前要搀扶萤起来。
写春和画绿跪在扶萤身前护着:“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老夫人刚走,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小姐?老夫人在天之灵不会原谅你们的……”
“还不快动手!”向氏又呵。
婆子们无法,闭了闭眼,咬紧牙关上前便要捉扶萤。
扶萤方才那一下其实未摔在实处,但起得太早,又守到这会儿,又是哭又是说,肚子还有一个孩子,根本奈何不了,连跑都费劲,手腕也被一个婆子握住,红了一圈。
“快!快将她带下去,去侧门,马车就在那儿!”向氏连连催,另一个婆子便要去抓扶萤的脚腕。
“谁敢动她!”一道低沉凌冽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众人齐齐望去,向氏又是一拍桌子:“哪儿来的不知礼的小厮,给我赶出去!”
婆子们放下扶萤,又撸起袖子往门外走。
“都给我滚开!”李砚禧一个个将人推开,大步跨进门槛,弯身要去抱地上的人。
向氏后退两步,指着他大骂:“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来人!将府卫叫来,将这个胆大包天的抓起来送去官府!”
李砚禧直起身,抽出腰间的短剑,朝她指去,冷声道:“谁敢动!”
婆子丫鬟们手里都没家伙什儿,皆是被吓得一颤,举起双手连连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