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德尔不在,守城部队和大法师们对这个巨型恶魔竟然毫无办法,圣城米卡兰作为一个从没想过会被攻打的宗教城市,像投石车、弩炮之类正常大城市必备的守城器械一样都没有。
直到阿尔凯骑着狮鹫飞出城去,在一个巨石魔伸手就能抓到他的距离内,将一大包费迪南德交给他的不知名液体砸到了巨石魔脸上,那粘稠的液体一沾到巨石魔就开始腐蚀它的双眼和厚厚的角质皮肤,本来对疼痛非常钝感的巨石魔发出惨烈的嚎叫,开始疯狂地抹脸并且惊慌地乱跑,踩死了好几个恶魔才轰然倒下。
增援部队这才有机会把攀上城头的恶魔赶下去,重整防线、救援伤兵,帕洛斯看情况已经稳定,就没有勉强自己参加战斗,但他也没有干站着,就帮着救援队寻找和搬运伤兵。
他看到一个圣殿骑士被城墙上落下的巨石砸在下面,那张胡子花白的脸即使沾满了血污和灰土,他也能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昔日的导师肯特。
一些牧师和平民匆匆而过,看到压在这个圣殿骑士长身上少说上千斤重的巨石,摇摇头就去援救别人了--钢铁的铠甲也挡不住这样的重压,他的下半身完全被砸扁了,这样的伤势即使是埃文德尔在这里也保不住他的命。
帕洛斯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看到肯特了,肯特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他也不想见到这个自己昔日曾经十分尊重的导师,毕竟他们之间的分歧不太可能有消弭的一天,没想到两人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这样的情境。
从十四岁起帕洛斯就作为见习圣殿骑士跟着肯特,是肯特一手教会他战斗和做为圣殿骑士的原则,如今看着奄奄一息的肯特,帕洛斯心中沉痛不已,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跪在肯特面前,脱下手套握住他的手,说着一些没有意义的安慰之言:“没事了,会好的……”
肯特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睁眼看着帕洛斯,虚弱地说:“我要死了……”
“光明神会接纳你的灵魂。”帕洛斯也只能用教会的标准祷言来安慰他了。
“这种话……现在已经没几个人信了……”肯特说的是一个无奈的现实,神迹的现世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让人激动了一阵,可是随着神秘感的消失,渐渐地人们就不再对“神”抱有昔日的敬畏之心了,这让他们这些曾将信仰视做生命的人感到难过和无所适从。尤其是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他们再也不能用“灵魂将来到光明神的身边”这种期盼来消解自己的恐惧了。
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帕洛斯也不想再纠结于那些对错问题,他歉疚地说:“……抱歉,我让你失望了。”
“不,是我让你失望了……”肯特叹息般地喘了口气,这个垂死的圣殿骑士长终于不再坚持维护自己那“永远正确”的形象,“你是我最好的学生……我教给你的一切,你都有牢牢的记在心里,而且做得比我更好……我一直在……试着去做对的事情,哪怕看起来残忍无情,哪怕要背负罪孽和良心的谴责,我也固执地认为我是对的……等我发现不对时,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得太远太远……”
帕洛斯低头咬住了发白的嘴唇,肯特说的是他自己,帕洛斯却想起了一些属于魔王伊达瑞斯的记忆,他们有什么区别呢?同样是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同样是为了一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目标戮害无辜,甚至觉得自己的恶行是一种为了大义而付出的“自我牺牲”,多么可笑啊……
“我已经不能回头了……但是你……你还年轻……”肯特用最后的力气说,“你身上有我没有的……最宝贵的东西……就是底线……千万别把它丢了……”
“别说了……肯特,我并没有做得比你好。”
但是肯特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眼中最后的神采也熄灭下去,喃喃地吐出一句轻不可闻的话:“去吧……做对的事情……”
帕洛斯放下他的手,一时间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茫然地跪坐着,抬起脸看着空无一物的夜空,泪水流过满是血污和尘土的脸颊,这些天累积的痛苦和疲惫都在这一刻爆发了,他只想丢下这让他不堪重负的一切,可即使把自己累到躺在地上就能昏死过去,有些东西他还是无法逃避。
周围的人都在忙碌,两个白袍已经脏到看不出颜色的牧师抬着担架上的伤兵匆匆路过,一小队增援的士兵在长官的催促下跑向城头,攻城还在继续着,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停下来难过。
帕洛斯终于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拔出剑再次踏上了城头。
——
雷切斯特正用侏儒发明的“千里镜”查看恶魔大军的动向,突然他惊讶地放下了千里镜:“奇怪,巴鲁坦退走了。”
“什么?”刚从东城门回来的帕洛斯探出头去,只看到城外依然是黑压压的恶魔大军,即使经过了这么惨烈的战斗,看起来也没有少下去多少。
“恶魔大军还在,巴鲁坦却自己走了,这不对劲。”雷切斯特说,“现在的形式明显对它们有利,如果它们继续强攻下去,我们撑不了多久的,但是巴鲁坦却丢下大军独自往裂隙去了--这也许是个反败为胜的好机会。”
混血恶魔大军可没有什么自上而下的指挥体系和严格的军纪,基本上完全是靠恶魔首领的暴力压制着,才能勉为其难地向着同一个目标发力,如果恶魔首领在这个时候离开,城下的恶魔大军会立刻成为一盘散沙。
雷切斯特考虑得没错,但帕洛斯先想到的却不是胜利:“它要回泰坦世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