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观察着梁桥的神色,笑容又多了三分热切,斟满一杯酒,殷殷勤勤奉给他。
“姑爷,不论将来如何,目下咱们是一家人,你虽说是投身入魔教,其实不然。魔教弟子入门的规矩很麻烦的,待到全部办完,说句不中听的话,估计那时候方堂主的尸骨已经烂了。”
梁桥眉头微皱,明白了,原来是庄豹破例收下的自己。所以自己不是魔教的人,是庄家的人。
那他可就要问了,为啥子?
“庄首座年纪轻轻,家族富甲一方,本没有必要来到魔教这个龙潭虎穴。他只说了后果,并未说前因,娘子可愿意为在下答疑解惑?”
春娘捏着酒壶想了半晌。
“确实有个缘故,只是从无人知道,我若告诉了你,你便无法脱身了,确定要问?”
梁桥一杯酒下肚,面红如烧,胆气上头。我已经是沦落到如此地步,还有什么不敢的。话说回来,他确实也有点不太相信春娘能告诉自己什么惊天大秘密。
“你说,我什么后果都能承受。”
春娘饮下一杯酒,娓娓道来。
庄豹之所以愿意来魔教做个金石司首座,不是为了敛财,也不是为了权力,更不是为了证明他不是个废物。
是为了一个人。
庄豹今年二十有三,五年前,他才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人,家族对他百般爱护,凡衣食住行,都比照汴京城皇子的例子来,稍微差一点,都觉得是委屈了他。
然而就在这
样的呵护之下,庄豹还是出事了。
有次,他去姑姑家吃喜酒,回来路上天降大雨,山体滑坡,把护送的队伍包了饺子。
只有庄豹活了下来,他当时完全不懂得如何生存,只好凭着求生的本能往记忆中有人烟的地方走,经历整整一日,终于见到了城郭。
那是临江镇,夜里开市,很是热闹。庄豹一身泥水,失魂落魄地闯进夜市里,人人躲避,他想拉住谁问一句,那人就像见到了瘟疫,忙不迭就跑,追得急了,人家就要报官。
庄豹无奈,找个角落蹲下来歇歇脚,一歇就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是被香味勾醒的。
在他三步之外的地方,有个夜宵的小摊子。
庄豹从小到大没吃过街边的小食,虽然不敢轻易碰触,但耐不住肚子饿,还是凑了过去,摘下头上玉簪,问能不能换一碗吃食。
圆脸的阿姐扎着围裙走了过来,笑眯眯发了话:吃噻,哪天有钱了你再送来。
庄豹就笑:“姐姐与我素不相识,我若是一去不回,你岂不是亏了?”
“请你了,一碗抄手还是请得起的,未必你是个大肚汉,一口气吃光本姑娘的嫁妆钱?”
阿姐说着,手里利落地包着抄手,喊他爷爷吹旺了炉火,煮了一大碗,点了葱花、香菜、海米、花生、芝麻,泼上红油,调了香香辣辣的一碗,双手托给庄豹。
“快快快,烫烫烫。”
庄豹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手指头比阿
姐还嫩三分,他更怕烫,歪歪斜斜接过去,呲牙咧嘴放在炉灶边上,扎着两手喊疼。
“摸耳朵。”
听得阿姐这么喊,庄豹没反应过来,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耳垂,滑滑凉凉的触感传来,手立时就不疼了。
旁边的爷爷气得要拿擀面杖打他,庄豹这才晓得自己孟浪。
阿姐倒没觉得什么,笑庄豹小孩子娇嫩,从荷包里翻出紫草油给庄豹涂手指。
那天,庄豹吃了个饱,不仅一分钱没花,爷孙两个收摊,还护送了他一段。
分别之际,他特意留了心,问了阿姐的姓名。
“那位姑娘姓蓝,名叫花儿。”
梁桥听着心里一抽,想到了凤儿。
“那后来呢?”
庄豹回去之后,每每夜里饿了都想到那晚的抄手,吃什么什么不香,叫家里厨子去做,却都不是那个味。他想要再次去镇子里,可是刚刚经过了大难,家里人是断断不肯的。庄豹也不好把实话说出来,便剑走偏锋,学起了轻功。
尽管梁桥此前没接触过魔教,但也曾与江湖客往来过,晓得轻身功夫乃是童子功。那时候庄豹骨骼已经长成了,要学恐怕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