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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终究不是数字。他们不可以被当成数字对待,元帅,如果死亡既不能达成战略目的,也不能达成战术胜利,那它就只是死。他们作为战士的荣耀,不该成为上级贪功的砝码。”
“这是你对荣耀的新理解吗?”
“这是我对战场的新反感。所以,我不是很明白。让我尝到秩序的甜头有很多方式,为什么是这一种?我真的合适吗?”
元帅注视他。如果他们面对面,德塔应该能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对最高军事领袖的位置而言,他确实太年轻、太稚嫩了。他只是个尚且迷茫的雌虫,带着对某种正义的执拗憧憬,天真地说着胡话——至少德塔觉得,自己是这样的。
但苍老的雄虫笑着点头。
“所以是你,德塔。我还不至于立刻进棺材,你有大把时间依靠我,磨砺自己的能力。在这个位置上,你迟早会发现,能力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那一项。真正决定一切的总是一句话:你要如何使用你的士兵?”
德塔因“使用”这个词皱了皱眉。
“你不能被仁慈掣肘,也同样不能被残忍吸引。不能利益熏心,也不能荣光蒙眼。不能漠视底层的情绪,也不能忽略高位的决策。德塔,这是一种平衡,我不会要求你立刻找到它,但我得说,在我的无数个选择中,你是最接近的那个。”
雌虫吸了口气。
他感到责任。有东西压在他肩膀上,让他透不过气。他曾说过,自己无数次向上攀登,寻找新的、更合适的笼子,而他不确定,此刻他要踏入的笼子,是更大,还是更逼仄。
他能对整个军部负责吗?
他质问自己,这个不久前还因差点死掉不得不和米阿紧急结婚的雌虫,能肩负五个军团,乃至整个虫族的安危吗?
他想起米阿说,权力在米阿手里只会更糟,不如托给皇室。
他呢?这份权力在他手里会更好吗?
他忽然明白米阿的逃避,但米阿有皇室能托付,他呢?当面前的雄虫不得不向死亡妥协,虫族的元帅之位还能给谁?
“如果您确实认为我更好,”从他喉咙里吐出微微发哑的字句,“……德塔责无旁贷。”
四十六结束力
雄保协还是来了。
带着米阿特别想要的治疗手册,顺便给米阿做信息素提取。
该手册由元帅亲笔写成,详细介绍了他对德塔的精神海进行了怎样刁钻的攻击,可能造成多么恐怖的后果。米阿仔细看完,抬头道:“我觉得他真的想杀了你。”
“不要怀疑,”德塔回答,“我还活着的理由之一是,他没当场弄死我,不太方便事后补救。”
“之一?”
“之二是,”德塔指指送到他们面前的正式任命,“他还想让我继承他的位置。”
米阿从将军的雄主变成了元帅的雄主。
他没什么想法,在他眼里这属于战力顶端的职位再往上蹭蹭,从一种高得难以认知到另一种高得难以认知,都很难以认知。
就像虫族现在的局势一样难以认知。
精神力合成剂经过大量实验才被送到德塔手上,经过德塔的亲身验证确认对S级雌虫同样有效,这消息比德塔拒不发动战争还爆炸,毕竟战争不会直接牵动所有人,但精神力会。
米阿玩着手里的合成剂容器,琢磨半天,偷偷跑去问德塔的前雄主:“你很久之前就知道人类,是吧?”
“你想问我隔壁部门的上司知不知道?”雄保协隔壁是科研院,上司是S级雄虫里的那个研究狂。
米阿摸了摸鼻子:“不是,这研究进展速度是不是有点……”
“他不知道。”对方的视线滑向一边,“我没有用任何方式向他说明过。”
“……他不知道,但他早就见过这个药是吧。”米阿时常觉得虫族高层就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每个人都有一堆秘密,“德塔发现人类这事,不会也是你们设计的吧?”
“我只设计了让他晚点发现。”对方平静地回复,“至于其他人有没有,我不知道。”
米阿:“……”
他沉默了一会,觉得有些事最好还是不要深究:“第五军怎么办,副官继承吗?”
“德塔现在的副官水平不够,最可能的是克拉利斯官复原职。”克拉利斯是面具侍卫,曾经的第五军将军。
“用假身份搞皇室指派?”这种任命模式也不罕见,米阿打了个哈欠,晃悠回德塔身边。德塔还在忙着作元帅的任务交接,把自己闷在办公室里一整个星期,只有米阿拖他做精神海梳理时才会从那堆文件里抬起头,勉强应付一下。
“歇一会吧?这么大的事,又不是靠你一个人赶工。”
“这么大的事,才不能在我一个人这出问题。”德塔的声音有些微弱,听起来他好像在昏迷边缘,米阿算了算时间,从上次抓他梳理精神力到现在,德塔已经一百多个小时没睡了。
“雌虫也经不住这么熬吧,睡醒了才能干活。”米阿抓住德塔的手腕,“你就这么希望我快速进入人生中的第三段婚姻吗!”
德塔困倦地看了米阿一会,似乎根本没意识到米阿在说什么。
“你没必要给自己上这么大压力吧?!”
德塔这才动了动,推开米阿的手:“你想和谁结婚?”
“我早就想问了,你一个雌虫哪来的这么大的独占欲。”米阿一边吐槽他,一边抓回去,把人拽向办公室隔壁的小卧室。
“都有啊。本来就有,只是,大多数雌虫,不能表现。”德塔的声音断断续续,他往前靠,压在米阿肩膀上,贴着雄虫的耳朵低语,“但我不是大多数。我一直都不是,米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