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归只觉遍体生寒,仿佛一缕魂魄出窍游离天外般。
难怪他觉得这小女孩有点眼熟,原来是肖姑了,再细看那点眉眼,不就是与窦宪有几分相似吗!再细想想,自窦宪被先帝见弃,他被任命为侍中后,窦宪清闲了起来,他却越发忙碌。这小女孩的大小,恰也差不多是在那时间出生的。
他只觉心中无限恐怖,他满心信任的那个人,却瞒了他这么大一件事,还瞒了这么久!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一样!再想想如今,窦宪也不像初时,一有空闲便来寻他了,近有一半的时间是要回窦府的。原先他只以为窦家偌大家业,他总要花些精力,却不道其中还有这些。
但窦太后好像没注意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似的,自顾自地逗弄了一会小女孩后,怜爱地拍拍小女孩的小脸蛋,温柔道,“好了,让嬷嬷送你回家吧,你娘该担心了!”
又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却如会心一击,楚归身子一晃,直直扶住了旁边的百宝阁的木架子,才堪堪站稳。窦太后见状不由担心道,“楚大人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楚归费力摇了摇头,咬咬牙道,“下官无事。”
窦太后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头,像是当了真,又拉着楚归说了许多。楚归也没听清她说了啥,窦太后也毫不在意的模样,直费了个把时辰,楚归才得以脱身。
出宫坐上回府的马车时,楚归未让车夫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府,而是让他往窦府的方向驶去,让车夫停在离窦府百米来远的一棵大树后。窦府门口守着两个小厮,也无甚动静,多的什么也瞧不出来。楚归掀开车帘,发了许久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来这是想要看到什么。
自出了长乐宫后,他整个人都头重脚轻、神思恍惚,胸中积郁一团,痛到此时,方知情根深种。他不禁笑自己过去把自己看得太过洒脱了些,以为到了这个时刻,他便能全身而出,不求再多,只远远看着那人便好。只是真到面临如今的窘境之时,才知自己却像是整个心、整个魂魄都要失去了似的。
过了片刻,再无动静,就在楚归准备吩咐车夫打道回府时,却只见远远一辆漂亮的马车驶过,里面坐的恰是窦太后曾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如果此时楚归稍微冷静些,他便会奇怪为何先出宫的小女孩竟会比他晚这许久到窦府。只是此时此刻,他已完全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去思考这些了,他的脑细胞都已停止了思考。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辆马车驶到了窦府门前,此时从窦府里面出来了一位年近三十身子绰约的少妇,那小女孩见到那少妇,便高兴地扑到了她怀中。
楚归的心只觉堕得更深了,他颓然地靠在马车上,命车夫回府。才入房中,便只觉喉头一腥,吐出一大口血来,顿时晕倒在地。府中的小厮、护院慌作一团,还是在楚归就下来的那个小太监的指挥下,找大夫的去找大夫,给窦宪传话的去找窦宪。
等到楚归再醒来时,已是深更半夜,王太医和窦宪守在床前,那小太监瞧着他转醒立马出去端了碗新熬的药进来。窦宪欲给楚归喂药,被他虽轻但坚决地拒绝了,他也不看窦宪,也不与他说话,只是接过碗来,一口发狠地灌了进去,转眼又死命咳起来。
王太医在一边叹道,“楚大人你这是干嘛这么作践自己哦!”
窦宪也是一脸懵逼,接到楚归吐血晕倒的消息后,他便急急从宫中赶了过来,完全还没来得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楚归床前苦苦守了大半夜,没想到眼前这人却是转眼已形同陌路一般,眼神之决绝令他心底发寒。
楚归面上如死灰之色,眼神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看着都像小命去了半条的样子,窦宪一时太过心忧,完全顾不上去想楚归到底是为了何事弄得这般模样,现在他只想让楚归早点好起来。
窦宪将楚归揽在怀里,轻轻给他抚着背,此时楚归也没在挣扎,却只当窦宪跟空气一般。
王太医瞧这副样子,心知眼前这人怕就是症结所在了,只是两人之间的事,他哪掺合得了,只临走时细细与窦宪吩咐了要注意的事项,又暗示了楚归这是心病,极忧极悲极怒,才会这般。
窦宪自是不敢大意,几乎是彻夜未眠照看着楚归。次日他本想告假,却被窦太后急急召进了宫,无奈之下,只得命窦鹰替他守着。如今窦太后万事倚仗窦宪,即使她掌管后宫多年,但朝廷之中的事却是不甚了解,而且限于女子之身,诸多之事处理起来也不是很方便,而窦宪是一手将她带大的长兄,无疑是她最信得过的了。
等到窦宪抽出时间再去看楚归时已是傍晚,但房里早已没了人影,只留下了一封辞呈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短短的几乎话,“君有两意,自相决绝;只此一别,各自天涯。”
窦宪至此方才明白楚归昨晚的不对劲,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一句,这人便如此决绝地离开了京城!他双手死死握拳努力克制住自己,才没被一瞬间涌上来的恐惧、痛苦、担忧所淹没,但是一触即发也是显而易见。
他如今仿佛处在风暴眼的中心,看着貌似一派平静,但身遭全是危险的低气压,被召进来问话的窦鹰、张氏夫妇还有几个小厮,都不清楚楚归去了哪,楚归身边的小太监说楚归需要静养,任何人都不得打扰他,窦鹰等人自是不敢进去的,他们只守着不让楚归出去便行了。谁知道他们压根就没看到楚归出去,可这么大个人却平白从房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