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张小丘蓦然变得惊慌闪烁的眼神,就像第一次真切地面对这个事实一样,第一次面对可以预知的死亡一样,恐慌、颤抖,玄溟不禁有些心疼,用软得不能再软的语气道,“你不要害怕。这只是一个事实,我和他都明白的事实。事实无须人为它付出恐惧或者愤懑这样的感情,我不会,太子也不会。”即使如此,说出的话却是这样冰冷。
张小丘看着玄溟的眼睛,一丝不落地看着他的表情,他很想再问些什么,可是他知道玄溟会给他怎样的答案,许下怎样的承诺。他不想从他口中再听到,仿佛每多听一次就多在这个人身上上了一道锁一般。
他感觉这个人身上的锁已经够多了,这是如今的他所无法打开的,就算他是他,玄溟也是玄溟,可是他忘记了过去的许多东西,而玄溟也不是过去的玄溟,现在的他无法打开这个人身上的锁。既然如此,他不想如今的他再给他加上因他而上的锁。
这个,大概也与他的无法托付有关。
回去时小家伙已经在自己的床上睡着了,张小丘将小包裹打开,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床上,伸手摸了摸球球的小脸蛋,脸上露出一个再软和不过的笑来。
看看放在床头的这些小玩具,张小丘知道小家伙起来事定会高兴得不得了。其实在小孩子看来,金子做的小弓和木头做的小弓又有什么区别呢,黄金镂空的小球又和竹编的小球有啥区别呢,只要可爱中意,便是他们最喜欢的玩具。
只是大人多活了几十载,反倒不如小孩子看得通透罢了,执迷于人类社会秩序建立起来的价值和尊贵,填补永远无法填满的沟壑,却生生拉出越来越大的黑洞,咆哮着席卷自己的灵魂。
看着这些玩具,张小丘倒是发现自己第一次正视太子这个存在来。在这个时候,他发现太子竟然并不如后世那些电视所演的那般可恶,他有良好的教导和良好的出身,如果可以,他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或者兄长。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在玄溟立下不世战功后还能稳坐太子之位。
这样的人,适合做太子,也适合当皇帝。
只是,他当了皇帝,还是会杀掉玄溟。而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便会不由自主心如绞痛。
有些事,还是从来没有忘记,只是他一时没有想起而已。
两人一起沐了浴,从马车上下来张小丘便一直未多说话。玄溟知道他还在想着马车上的话,难得见他如此认真的样子,他倒也未多劝。用轻柔的布巾给张小丘擦干了头发,上床时又给他捏了捏肩背、腰腹处和脚踝,张小丘如今年轻身体底子好,大夫交代戏台子上长年累月下来,总容易落下些病根子来。
玄溟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想假手他人,每次睡前都必会给张小丘揉捏一番。张小丘本觉得自己可是开挂的人,身子骨好得很,可是玄溟大概真用心研究了一番,倒揉捏得他很舒服,他也便好逸恶劳病症发作,贪图享受了。
次日醒来,小家伙看见床头的玩具,果然兴高采烈在床上蹦跶了好几回。看到他爹进来给他穿衣裳,连忙将玩具抱了满怀扑到他爹怀里,还笑呵呵地奶声奶气道,“爹爹,这是你给我买的玩具吗?”
张小丘作势想了一番,道,“这是你大伯给你买的玩具。”
“大伯?!”
“嗯就是你父亲的大哥。”
小家伙要懂不懂地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自他跟他爹进了景王府后,他便唤玄溟作父亲了,也没觉得丝毫不适。
小家伙将玩具抱在怀里,都不肯让别人碰一下,非要等到宝儿来后,才拿出来和自己的小伙伴一块玩。
宝儿文气,对那张小弓箭并不敢兴趣,小家伙大方地将两样玩具摆出来,让宝儿先选。
宝儿看见那个金缕球倒是喜欢的很,拿在手里爱不释手,还煞有介事地抱着金缕球对小家伙道,“这个是球球,你也是球球!”
球球听到“咯、咯、咯”的笑得特开心,还露出了两颗小门牙,边笑边拿着那张小弓箭满院子地疯跑。
每次唱完一晚戏后,张小球便可以休息一天,此时他坐在院子里,身上盖着一张薄被子晒着太阳,浑身骨子晒得懒洋洋的不一会又想睡觉了。彼时花落,草地上台阶上椅上身上,两小毛孩的发上,都沾了些花瓣。
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甚是平静。
玄溟如今作为一个闲散王爷,倒像比张小丘这个天青阁的头牌青衣还忙,也不知道他整天忙些啥。张小丘也不敢兴趣多问,只当他家大业大呢。
中午玄溟回来,看到院子里的场景不禁会心一笑,俯下身亲下落在张小丘眉间的一朵花瓣。一旁嬉戏的宝儿立马站住了脚,瞧着他们两人奶声奶气道,“景王殿下亲小丘叔叔了呀!”又是惊奇又是欣喜还夹带着一丝拖长了的怅然的感觉,直让人哭笑不得。
球球一下撞到宝儿身上,连忙小手抱住了宝儿,也看过去,半张着小嘴也神奇道,“景王殿下亲小丘叔叔了呀!”
早在宝儿出声时便醒过来的张小丘这下真是额头要不断抽搐了,他坐起身推开一旁赔笑的玄溟,酝酿了好久才让自己不那么抽搐道,“球球,你要叫爹爹!”
小家伙愣了愣,“哦!”
这时宝儿转身吧唧一下在小家伙脸上也亲了一口,然后“嘻嘻嘻”地笑起来,小家伙不知道明白了什么也跟着“咯咯咯”地笑起来,两个小家伙像对了许多道暗语一样。
用了午饭消了食,侍女给玩累了的两个小孩更了衣,两个小家伙很快便在球球的床上睡得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