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祖父你是如何查知父亲母亲遇害与安帝有关的?”
“初时我与你查到的也差不多,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毕竟当时情形之下,邓京自顾不暇,既要低调,稳住将倾的邓氏家族,又要折腾他自己的那堆理不清的风流帐,根本没那精力去做这些。而且赵家历经多次战役,军功卓著,你母亲有时和帝膝下唯一的长公主,以当时邓家的险境,完全不太可能冒如此大的风险。”
赵翼在一边也点了点头,“的确,若是邓侯爷愿意为了邓太后的那些事拿邓家冒如此大的风险,他也不会为了邓家隐忍这么多年,甚至舍弃了李彧父子”
“的确如此。我便又继续查了许久,才查出那放冷箭的校尉早已效忠安帝,却是收了安帝的秘旨才做下此事,后来那校尉也是因此事在战场上丢了性命。而那丫鬟,实际上是安帝身边之人,也早早被我处理了。再往后,我也无能为力,赵家本就出身贫寒,一无所有,能有今日的荣光,也全仰仗帝王的信赖。君为臣纲,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使知道了,又能奈何?赵家再如何,也不过一介武夫,如何与帝王家相较?”
“也正是因为此,我也不愿意让你知道这些。你父母就留下你这么一个孩子,我自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地长大成材,知道这些有何益处呢,只是多了许多不必要的负担而已。哎,不过你该知道的,终归还是会知道的。”
“陛下误会了你,改日与他说清便好了,千万莫要因为这些误会伤了感情。”
赵翼有些窘迫,心里好受了许多,但还是有些堵得慌,想起李彧对他那副凶狠的模样,他真是又难受,又觉得恨不得将他在怀里狠狠惩治一番才好,真是被逼得邪火压都压不住。不过念及邓京去逝,对他情绪影响颇大,赵翼想着还是等他冷静些时日才好,但是一想到他难受,又恨不得能立即在他身边陪着才好。
过得三日,李彧带着小李亨、小李煦赴了邓京的丧仪,丧仪在邓府中举行,邓京身居高位,邓家又是大家,来往官员甚多。李彧为了不惊动太多人,却是晚上去的邓府吊唁。
这时来往宾客多数都已回府,灵堂中只跪了邓章与邓京的几个子侄,李彧甚至在其中看到了邓燕,不过他也没心思顾及太多。这是李彧,不过大概并不是邓章第一次见到李彧。
邓章肖似邓京,只是丧母后又接连丧父,神色很是苍白疲惫;杨氏生的一儿一女皆长得不像李济,都像杨氏,连胖元也长得像葛氏。李彧见到邓章,心中便生出一点奇异的感觉来,就像原来这也是我的弟弟;这与杨氏的一双儿女和胖元都不太一样,杨氏的一双儿女他并不太喜欢,胖元却是因为自小带在身边的亲近,而邓章,却是由这样貌,还有肖似邓京的种种,让他不禁感到血脉的亲近。而实际上,李彧虽然肖似李济,但是性格中大部分其实更像邓京。
李彧邓京棺材前磕了三个头,让小李亨和小李煦也磕了三个头,一旁的邓家子侄有些不明就里,一时还未反应过来,邓章也没阻止或说些什么,却是当作很自然一般。
邓章让那些邓家子侄都先退下,等到晚些再一个一个地轮着,灵堂里便只剩了李彧父子三人与邓章。灵堂的大门大开着,外面夜色早已黑透,又有些北风在屋外乌拉拉地刮着,卷得灵堂里的丧帘摇晃得厉害,连门也在那里慢悠悠地晃去晃来,还发出低沉嘶哑的吱呀声。
小李亨和小李煦有些胆子小,所在李彧的怀里不敢冒出头。李彧与邓章就那么跪在棺材旁,静默了许久。终于,邓章先开口道,“父亲若是知道你来看他,定会高兴的。见到小皇子,他定也十分欣喜。”
“父亲生前曾交待,因我母亲戴罪之身,待我袭爵时,自请降爵一级。陛下也不必为难或过意不去,我本就是闲云野鹤一只,对这些也并不看重。父亲言下之意,除邓家侯爵之世袭罔替,对于震慑世家大族是十分必要的,念及江山社稷,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陛下知道不,当我知道我有个哥哥时,感觉还是蛮奇妙的。我曾经偷偷打听到你出宫的消息,远远看过你一眼,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但是,却觉得很熟悉的样子,是不是很奇妙?”
“后来我知道我母亲很讨厌你,而我平日看起来很是严肃冷漠的父亲,心中其实很偏爱你,其中种种,都应该让我不太喜欢你的。可是很奇怪,我还是对你一点也厌恶不起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从今日起,我倒真正成为闲人一只,无父无母,无拘无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李彧转过头瞧着邓章,他看他故作的洒脱,也掩盖不住那股强烈的悲伤,反倒有些狼狈。他心底有些发沉,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见到你,也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待至深夜,小李煦在李彧怀里都睡着了,小李亨也趴在他腿上睡得很熟,李彧让邓章帮着抱起小李亨,送到马车上,便回了宫。上一辈的恩怨,终归与下一辈还是无关的;下一辈,自有下一辈的纠葛。
回到宫时,李彧发现赵翼早已在寝殿等着他,在邓京棺椁前呆了许久,李彧心情有些发沉,又有些累,已经没精力去和赵翼再争执什么。将两个孩子在床榻上安置好,李彧将赵翼引至软榻前,将身子懒懒地靠在上面,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赵翼有些心虚,底气不足地道,“祖父与我说了,我父母并非邓侯爷害死的。而且,你要相信我,邓侯爷也真不是我害的。”赵翼将赵老将军一番话与李彧说了一遍,说完忐忑地看李彧的脸色,也瞧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