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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009 怅然若失(第1页)

  同一件事情,若经有心之人添油加醋地一番描述,便能轻而易举扭曲成另外一种意思。

  自打董宝琴听说齐王这些年里,竟背着府里人,时常驻足在那苏氏的别院门前,一站便是半个时辰。一直以来,苏婉容维系的那一副置身事外的清高样,此时落在董宝琴眼中,那便是欲迎还拒,故意惹薛砚之上钩的狐媚子手段了。

  高门后宅教养出来的千金小姐,当然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董宝琴自诩出身高贵,若非为了心上人,又怎可能自辱身份,下嫁齐王府做区区一个妾室?

  原本就视这苏婉容为眼中钉,肉中刺。得知此事以后,也顾不得齐王府日后是否会传出丑闻,此人便是断断再容不得了的。

  月娘暗地里做这一切事情的时候,从头至尾,苏婉容都是被蒙在鼓里的。是以,在最起初的时候,她甚至感到有些不解。

  她这一辈子过得确实窝囊。少女怀春时盲目地喜欢上一个人,说什么都要嫁给那人不可。落得如今这副境地,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遇人不淑,实在怨不得别人。

  于是苏婉容几乎也已经认了,自打搬出南苑以后,她安安静静地经营着自己的日子,不争不抢……二女侍一夫,那董宝琴看她不顺眼,苏婉容能够理解,可是她却不理解。仿佛是一夕之间,不晓得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此女竟开始处处针对起她。

  一个是孤立无援,没有靠山的弃妃,另一个则是齐王的宠,堂堂镇国公府的嫡女,背后又有皇太妃坐镇。

  齐王府的下人们都是些墙头草,着实是势力的很。这种情境之下,应该帮着谁,又该冷落谁,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苏婉容之后的日子,显而易见地更不好过了。最起初是厨房那边故意最后来送别院这里的吃食,以至于饭菜端到苏婉容这里的时候,清汤寡水不说,都已经全部冷掉了。

  之后的几次,探春见天气好,也就是扶着王妃出去散步的功夫,回来以后,就见屋里的那些瓶瓶罐罐,该摔的摔,该砸的砸,一片狼藉。

  每每见到如此,探春都替王妃觉得委屈。那些个小家仆,胆子再大,若是没有人在背后撑腰指派,再怎么样,也不会无缘无故欺在她们头上。

  可是凭什么呢,王妃从没有招谁惹谁,反而一直都是受苦受憋屈的那一个。凭什么要被这些人这般对待?

  相比于探春的不甘委屈,苏婉容本人倒是显得平淡不少。

  不是不甘心,不想争。而是她哪怕去争了,即便是与杨氏,与那董宝琴彻底撕破了脸,之余现如今的她而言,又会有什么好处?不过是毁了自己的同时,又牵连了身边的丫头。

  她近来显得有些郁郁寡欢。倒不是因为董宝琴在前院如何作妖,而是不知不觉,仿佛有一阵未曾收到宫里面捎来的消息了。

  宫里不再送东西过来,甚至连一封书信也无。不晓得是二姐的意思,还是二姐身边那个亲信,终于意识到她的麻烦,不愿意继续跑这趟差事了。

  想当作谢礼送出去的那只荷包,甚至尚来不及绣完……

  这其实原本也是苏婉容所期望的,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再麻烦任何的人。可是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断了联络,心中难免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苏婉容明明是个嫁了人的,可是十年以来,一直形单影只,幻想中成亲以后夫妻举案齐眉的日子,终究是个泡影。几年如一日,守着空荡荡一个冷院,问她寂寞孤独吗,说没有,自然是假的。

  可是仿佛这么多年,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渐渐习惯了将自己的喜乐琐碎,以书信的方式分享给身在他方的另一个人。

  无论对面倾听的那个人,是她的贵妃二姐,亦或者是其他任何的谁。

  **

  苏婉容想要息事宁人,可旁的人却未必愿意给她这份安宁。

  听说探春出事的时候,苏婉容面色一白,猛地便从别院跌跌撞撞地推门而出。可是待她赶到齐王府后院时,看见的却是探春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一具尸体。

  今日立冬,齐王府的厨房按照惯例,一大早就煮好了一大锅水饺。探春想着王妃起身时能吃上热腾腾的饺子,二来也图个喜庆,便打算去厨房先给王妃要一碗回来。

  可谁知道,却在后院听见几个嘴碎的婆子,聚在一起说王妃的坏话。

  那话讲得极为难听,护主心切的探春哪里能忍?当下头脑一热,不管不顾地就冲了上去,欲替王妃说话。

  恰巧那几个婆子在后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仿佛又在董宝琴董小夫人身边办事。一听说这不长眼的贱婢竟是那齐王妃身边的人,如今王府办事的下人,那个不晓得齐王府的王妃空有头衔,其实就是一被齐王打入冷院的弃妃罢了?

  又见这贱婢口无遮掩,放肆的很。一时也没了顾忌,一言不合竟是就打了起来。

  这探春平日里粗活做的再多,也不过是个身形瘦弱的丫鬟罢了。那几个婆子原本生得结实粗壮,三下两下就把探春压在了那里。对着她拳打脚踢的,没个轻重,未半刻的功夫,人就直接趴在地上咽了气。苏婉容平日里再怎么忍气吞声,死的人是从小陪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不可能忍。

  可是当时恰逢齐王不在府中,苏婉容一气之下,便登门找了那董宝琴。

  情敌相见,昔日里伪装的端庄乖巧形象,顷刻间毁之一旦。董宝琴表情狰狞地撕扯上去的时候,与自己亲近的丫鬟就这么无辜地死了,苏婉容亦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不可能站在那里由着别人打,于是自然也动起手来。

  之后两个人都受了伤。虽都是女儿家,可是董宝琴这些年好汤好水地伺候着,又胜在年轻。反观苏婉容,终年缠绵病榻,纤瘦憔悴的身子那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自然是苏婉容伤的比较重。可是杨氏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却只是拉着董宝琴的手,煞是关切地询问伤势。却以不守妇德,刁悍无理,有损王室威严之名,将苏婉容关入柴房闭门思过。

  而次日,那董宝琴便趾高气昂地过来找她了。

  那大概是苏婉容一辈子最最窝囊的时刻。

  明面上是堂堂的齐王妃,却要被纳进来的妾室赶出王府。

  那时华服加身的董宝琴,身边丫鬟环绕。香软的帕子嫌弃似地扇了扇柴房里那股子潮冷的霉味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一身狼狈,双目怒睁的她。

  “你说我区区一个妾室,有什么资格能赶你走?”

  董宝琴由左右丫鬟簇拥着,懒懒地把玩着手里的绢帕,这会儿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于是也便真的掩唇笑了出来。“有什么资格?今日,我便让姐姐看看清楚,我究竟,有没有这个资格。”

  当那白纸黑字的休书,轻飘飘落在苏婉容面前的时候,她整个人一下子怔住了。

  苏婉容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纸上隽秀洒脱,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迹,脑海里有片刻的失神。

  原本早已经不在意了,可那毕竟是曾经真心相待过的人。如今一纸休书,一刀两断,那人甚至不愿意出面亲手交给她。究竟是何其狠心,何其讽刺。

  “看见了吧,这便是王爷亲写下的休书,特意交代妹妹我好生交付到姐姐手上呢。从前姐姐受宠时,也曾侍奉在王爷左右。王爷的字迹,姐姐定是不会陌生。”

  董宝琴蹲下身来,一把扯住苏婉容的头。她放轻了声音,在苏婉容耳边逐字逐句,缓慢而语调嘲讽地嗤声道:

  “你如今已被王爷厌弃,皇太妃也容不下你了……你区区一王府弃妇,脸皮究竟是有多厚,竟还这般死皮赖脸地赖在齐王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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