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几位族老正在赶往村长家的路上,村长家孙子土根挨个去喊了来,等人都到齐了,村长爷爷砸吧着空烟袋锅子,斟酌着开口,“各位叔伯,今天喊大家来,是跟大家商量一下逃荒的事。”
村长爷爷也没遮掩,直接说出了目的。几位族老齐齐一惊,其实这些天他们多多少少在家也谈论了些,有那些个子女在镇子上县城里做工的,最近也66续续往家回,还有媳妇子娘家也有传来消息的,总之各种小道消息也是听了不少,但这时听着村长郑重其事地提出这个问题,还是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年龄最长的老旺叔开口道:“万志啊,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们几个老家伙听听。”
“各位叔伯,现在村里头啥情况,你们几位也都清楚,旱了这么久,谁家也都没了收成,老本也差不多啃完了,村井里那水也不知道哪天就没了,现在县城和镇上的粮食价格已经翻了两番,去年底县衙放了粮,大家勉强过了冬,新皇仁慈免了这几年的赋税,估计真到那一天这粮也不够这么多人过活的,而且我大儿子从同窗那里听说边境不太平啊!唉!”
几个族老面色凝重,一旦生战事,先遭殃的是老百姓,北方流民会大量南下,林家村必会受牵累。
村长继续说道:“今天上午承德和承明的岳家江秀才来了我这,他们说这镇子上县城里的大户人家有不少已经举家南迁了,承德家的昨天去县里买了骡车,也采买了不少东西回来,以备万一,我看着是个有成算的。这毕竟是关乎一族生死存亡的大事,还请各位叔伯给拿个主意。”
这时一个满脸皱纹瘦精精的小老头开口道:“万志侄子,十几年前的那场灾祸还历历在目啊,想我林氏一族曾经多么荣盛,那也是出过两榜进士的,我们这些都是快入土的人了,但是我们的娃娃还小啊,林氏一族就剩下这么些个希望,要是万一……唉!”
“是啊,万志啊,我们不要紧,保住这些年轻人和娃娃最重要。”族老们纷纷说道。村长敲了敲烟袋锅子,站起身,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那行,一会全族十岁以上男丁去祠堂,大家具体商议下章程。薛郎中和崔猎户还有山上那户回头也去知会一声。”不一会村里响起了锣声,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林子汐这边听到锣声,猜到村长二爷爷终于下决定了,还好还来得及。薛郎中正准备去林家,听到了锣声,以为生了什么大事,便加快了脚步。
山上那户神秘人家此时也听到了林家村里的锣声,院子里站立的那个少年对着虚空说了一声:“去查下何事。”一个影子领命去了。
这时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从屋里跑了出来,“阿兄,山下这是怎么了?”跟在男孩身后的是一个美貌的中年妇人,气质清雅脱俗,也是一脸疑问。
自从三年前一家子住到这里,只跟村长有所交集,村子里的事一概不参与,好在林家村人都被村长敲打过,从来也不会过来这边,算是相安无事。这不年不节的响起锣声,应是有大事生了。“我让人去查了。”少年幽深的眸子望着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家村的祠堂里现在坐满了人,村长敲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今天把大家召集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告知大家,我跟族老们商议准备举族南迁。”
村长一句话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年纪大的纷纷面露难色,虽然年景差,家里也快断粮了,但是他们从来没想过离开族地,这是根啊。而且他们这一把年纪,逃荒路途遥远,能不能活着到达目的地还难说。年纪轻的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一家子人总得奔个活路,出去闯总归有个希望。
村长继续说:“我知道大家的顾虑,逃荒不见得就是生路,但不逃荒留下来也只有等死了。看看你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老的就算了,半截身子入土了,小娃娃怎么办,年轻人怎么办?我林氏一族现在只有堪堪十八户人家,老弱病残不在少数,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灭族的那一天吗?那我们就是林氏一族的罪人,下了地府都没法跟先人交待。”
古人宗族观念深入骨髓,血脉传承最为重要,村长知道什么才是猛药,看着大家的表情,他没有停止,“即便我们这些个老的死在了路上,只要能把娃娃们,把林氏的血脉送出去,让他们在希望之地开枝散叶,终有一日我河昔林氏一族必能重返荣光。”这大饼画得不可谓不圆,林承德默默给亲二叔点赞,这动员大会吧,很是激动人心。
村长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言把自己都感动到了,所有男丁们不管老少都是热泪盈眶,都举了手,大声呼喊,“南迁,南迁!”村长看气氛到了,摆了摆手,“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么接下来我和族老们商议个章程,做好准备,尽快出。承德,你留下。”大家迅散去,赶紧回家告知女眷们。
一个黑影飞快地向山上掠去。少年听罢,走进堂屋,美貌妇人看她面沉如水,遂走上前问道:“翊儿,怎么了?”少年将山下的事告知了妇人,妇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是天灾,非人力可抗,准备一下,我们也走吧。”
妇人看了看这住了几年的屋子,虽不比以前富裕日子,但住在这里很自在,内心平和,真是有些不舍,妇人叹着气去了里屋。
少年走进房间拿出了舆图。看着舆图,少年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
“影一,出去的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回主子,估计还有三四天。”只听其声未见其人。
“沁源县城和河昔镇的产业处置得如何了?”
“县城还有一家酒店,镇子上还有一家粮铺,其他都已处置妥当。”
“明天开始,凡林家村人购粮,均按之前的价格,每户限一石。三天后关门,剩余的粮食妥善安置,酒店尽快处置了。”
祠堂里此时族老们正在传看着林承德带来的采买清单,老旺叔摸摸花白的山羊胡,对着承德好一顿夸赞,“不愧是当过账房的,这见识就是广,考虑得也很周全,我看就按照这个让各家去准备吧。”
其他族老也纷纷赞成,村长说:“回头让各家把需要采买的东西都报来,让承德他们哥几个带着骡车一起采买了,家里妇人抓紧把缝补的活计做了,这时候劲得往一处使。承德和你堂哥跑一趟,让各家派个男丁来。还有崔猎户和薛郎中,山上那位我亲自去。”
林承德想了想说道:“村长,各位族老,有一事我要先告知下,先前我已采买了一些物品,凉席草帽已让老六叔和我承壮哥在做了,口罩也准备找一些婶子们去做,做好后也将送给每家每户,算是我对全村人的一点心意。”
立刻有族老回道:“咋能让你出银子了,这些都是为了大家啊。”
林承德早料到有此反应,“各位族老,我父亲早逝,寡母带着我们兄弟二人多有不易,这么些年来多亏族里大家的照顾和帮衬,我和承明都记在心里,这一次适逢大灾,我又幸得酒楼东家相帮,手头还算宽裕,林家村如今人丁凋零,只有拧成一股绳,互帮互助才有活路,争取一个不落到达新的家乡。”几位族老听了林承德这一席肺腑之言泪眼婆娑,好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