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苏惹月疑惑地问,舒夜点点头。
“若是我能保住一样东西,就能远远地离开岸上,再也不用回来了。”
“什么东西?”
“说出来就不灵了。(她狡黠地笑笑)对不起,我只能说这么多。不过我保证和你们保的镖没关系就是了,我也会好好做镖师的。”舒夜有点抱歉地摇摇咬咬下唇。顾沉星心里猛地一坠,直直地注视着她——原来那天她是真的要走。
惹月道:“多谢哥舒姑娘光明磊落的回答,以后天海豊对姑娘的事,不会再疑。以后姑娘就是天海豊的一份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请姑娘进入内堂,我们一起商议走镖之事。”
马四爷也喝彩道:“大小姐和哥舒姑娘这谈话真的是坦坦荡荡,真真正正是大家气派。”6剑羽也道:“开诚布公,大小姐义干云天,咱们爷们儿倒落了下乘。沉星,这一回你表现可是不如惹月啦。”
顾沉星噘着嘴点点头,若有所思。
小六子突然对沉星道:“大少,我看哥舒姑娘的神情,怎么好像万念俱灰远离红尘的样子?她不会是被人逼得要刮了头当姑子吧?之前我们老家有个孤女,家里人因祸死尽,家产又被夺去,仇人又有权有势,没处容身,只能刮了头进尼姑庵保命!”
******
白鸦人偶推开当做被子的丝帕:“装了一天睡,累死了。”
桌子旁边出现一个硕大的人头,先是露出一双狡黠笑意的眼睛,然后那颗头逐渐上升,像个墙外的巨人一样占据了整个视野。
“你离我远点,巨物恐惧。”白鸦很不客气地对戈舒夜道,用袖珍的手推开她的脸。
“嘿嘿,白鸟落地寸草不生的白鸦大人也有今天啊?”舒夜嘲笑他。白鸦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因为你灵力不够,能够策动的土灰太少,让我只能有我原来的五分之一高!”白鸦由于声带缩短,原来低沉的声音也变得像个袖珍小人一样尖锐刺耳,戈舒夜逗得前合后仰。
画面回到她在三山学习傀儡之术的那日,当她满怀希望,终于可以完成第一个傀儡人偶作品时,简直虔诚到了极致,恨不得沐浴焚香斋戒三天之后,才将那紫色晶石埋入策动的灵土之中,捏成雕塑的形状,放入火中煅烧。
“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吾,后土之使,以三山之力,呼唤汝,魂兮归来!”她用惊地藏出郑重的招魂咒语。
退火降温,土壳像陶瓷上的冰裂纹一样裂开,出叮咚噼啪清脆的声音,像是储存冰裂瓷器仓库中悦耳的鸣响——紫光一闪,众人皆瞩目,只见夺目的光华、猎猎的灵风之间——站起来一个身高4ocm的像是sd娃娃一样的傀儡。
噗呲。萧怀遇第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然后是3d立体环绕此起彼伏的笑声。
“傻笑什么,该死的女巨人!”白鸦高傲地在袖珍的小天地里坐下,里面的一桌一椅、甚至他的小衣服都是舒夜亲手给他缝的——当然并不怎么舒适,加粗了五倍的丝线简直像麻绳一样粗糙,最细的绸缎也像粗麻布一样粗粝。舒夜成为翔士之后,不能持有私产,更加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只能穿便宜的麻、棉料子;丝帕丝衣都是惹月所赠。
“今日谢谢你比武时候的指导——这是答谢的礼物!新的房子。”戈舒夜献宝似的将她和顾沉星合力做好的新龛献上。
白鸦看了看:“虽然有些恶俗,总算是一片心意,我就笑纳了。”
“飞廉如意帆真的能帮他们将帕特帕拉安全送到京城吗?”舒夜问。白鸦摇摇头,道:“飞廉如意帆若说在三保太监的手中还有用,那是因为当时精湛的航海技术和船队上下一心,加上一些运气。这会,拦路的鸡鸣狗盗可就多了。你知道施七为什么非要你来吗?”舒夜摇摇头。“徐山。”“徐山?他还敢来?”舒夜脸上露出完全不屑的表情。“你只要做好你的事情、通过你的考验就可以。”
“等等,”舒夜耍赖地将新屋子拿开,“你说,牡丹姬他们还在京城吗?”白鸦道:“她们选择的候选人在京师,她们自然也在了。”“若是我能完成这次考验,我真能离开岸上进入永生吗?”白鸦点头:“只是——你真的要进入永生吗?”
“长生不老,不是多少皇帝求之不得的吗?”“人类的灵魂是有极限的,永生相较于奖赏,更像是一种惩罚和流放。在这世上竟没有一个令你牵绊不已的人吗?”
舒夜惨然一笑,摇摇头:“三年前,我就抛弃了和这世上有关联的所有一切,刺杀君王。我为他们求得了公义,这世界上却没有一个人希望我还存在,我的亲人、我的故人——我的消失,对于我遇见的每一个人甚至都是一种共同的期盼。三年来,我不是没有上过岸,除了施七先生收留我,竟然没有一个人期待过我哪怕一丝音讯。
他们嘴里说着怀念、感谢、假装悲春伤秋,可见有谁真正去寻找过我吗?
我只适合在追忆、悼文中出现,他们在我的灵位前哭泣做法,捶胸顿足。但如果我真的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那只会是一团风波。叶公好龙罢了——我不只是不知道人类爱人的程度,针尖上都能站一排。”
白鸦道:“这真像个人类的怨恨之言了——难道没有一个人希望你活下去吗?”
“有啊,可他也已经死了。”舒夜举起冷昭阳的铜镜晃了晃。
白鸦道:“好吧,如你所愿。你没有注意到吗?——你身上时间的流逝已经变慢了,过去三年,你的身体却没有什么变化。”舒夜道:“也许我就是长这个样子啊?”白鸦摇摇头:“时间中的人,不会一点不变的——若见到故人,才更能体会那种被抛在时间之外的感觉。”
“按你这么说,我倒是应当见见故人的。——我就是一个不肯离去的怨魂,不肯消散的幽灵,盘旋在铅灰的云翳之中。”
******
“爷,早些安歇吧。”铃声微动、红袖添香,明薇持着烛火,身姿和焰花都被夜风吹得摇曳生姿,掀开了周敏静别苑的门帘。
“我知道了,你先歇吧。”
“好。”明薇行礼退下,将退未退之际,若有似无地道:“爷,三年之期已满了。”
“明薇,是本侯冷落了你——本侯很忙,真的很忙。”敏静道。
“是。请您多重贵体。”明薇无奈地走了。敏静看了看帘幕上的一幅画——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在江边惊鸿一瞥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