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菅野说出这一番话时,长藤教授心里一震,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警察知道了。知道有人正在利用癌症病人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也知道了这个人就是他——所以这警察才会出现在这里,盯上他,满脸笑容地向他问,旁敲侧击,试图找出石头上的缝隙。
姑且,试着再抢救一下。
长藤心想。
他笑了:“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这件事情别人不知道,我只告诉您,摆在您桌上的这两个人都杀了人,但是在杀人之后都选择了自杀。他们杀的人有和自己有关系的,有和自己没关系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都是不久于人世的绝症病人,同时还是,经过东大病院诊断的病人。短期内生两起类似的事件,很难让人以为是巧合呢。”
“您的意思是,东大病院诊断出的绝症病人,都会杀人后再自杀吗?”长藤笑了,“咳咳咳,这实在是荒谬!”
“荒不荒谬我不知道,但是既然有这种可能,就不能忽视。。。。。。。”菅野翘起二郎腿,从口袋里摸出香烟衔在嘴里,“啊,抱歉,您办公室里可以抽烟吗?”
“——别看我是教授,我也是抽烟的。”
“那,您请。”菅野笑着将香烟递给对面的教授,然后又为他点燃香烟。接着又为了犒劳自己般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长藤教授吐出浑浊的烟气:“那您找我是为了什么?我这里可能没有你想要答案啊!”
“当然有了,长藤教授。”菅野翘起二郎腿,向身体右侧吐出烟雾,“为了打消我的顾虑,我特意来找您,事实上,我希望调阅那五十人的诊断记录,还有今年被您诊断为绝症患者的所有诊断记录。”说完,菅野对着长藤笑了。
长藤愣了一下,露出释然的笑容:“真过分!仅仅限定是我呢!”
“是这样没错。”菅野面露微笑。
“看来您不得到答案是不愿意走了。”
“嘛,如果把我轰走的话,下次来的可就不只是我了,我也是为了给你减少麻烦。”
“好。”长藤将香烟搭在烟灰缸上,一拍腿站起来,从墙角处翻出一个纸箱,放到菅野面前的茶几上,“你想看的都在里面。”
菅野多少有些惊讶,本以为长藤会想方设法的阻挠他的调查,没想到竟然这么老老实实地把他需要的资料摆出来了——明明这些资料很可能就是可以指认他是凶手的关键证据。。。。。。
难不成他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好啊,这是来自嫌疑人的挑战,菅野当然会堂堂正正迎战。
菅野叼着香烟,从纸箱里取出一叠文件,文件是一捆一捆的,整理的十分整齐,菅野解开捆着文件的细绳,翻开最上面的那份文件,然后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的长藤教授。
“怎么了?”
“整理的很好呢,绝症病人的资料。”菅野将文件摊在桌子上,巧的是,最上面的文件就是糠谷昌英的档案,判定为四期癌症的诊断记录,底下还有长藤教授的亲笔签字。
“是啊,因为在诊断他们的时候,我也很无力,所以他们的资料我都好好的保留下来了。”
所有的资料都整整齐齐的置放在一起,甚至不需要菅野花时间去寻找。
今年有三人,去年的五十二人,总共五十五人。
菅野给刑事部长小田切打去电话,希望他能帮他调阅一下警视厅的案件记录,看看这五十五个人有多少是杀人之后自杀,又有多少是因为意外和旁人一起丧生的。对刑事部长吆五喝六自然是不正确的,但他实在没有别人可以拜托了。
而小田切似乎很乐意帮他完成这件事儿。
“咳咳咳。”长藤咳嗽了几声,眯起眼睛,咽了一口唾沫,“说起来,您是怎么找到我的?通过诊断报告?照片里面的诊断报告并没有我的签名啊。啊,我想想,是因为这两个人的疾病和呼吸外科有关——可是呼吸外科人才济济,除了我还有副教授、还有讲师,为什么偏偏找到我?”
菅野一边和小田切消息一边整理着那五十五份文件,听到长藤的问题,他抬起头:“其一,在整个课室里面权威最大的人是教授,最能和病人交心,把握病人心理的人也是教授,其二。。。。。。姑且是认识你们领域的专家。”
“哦!愿闻其详。”
“我不会说的,以免你去找人家麻烦。”
“找麻烦?哈,那您可能是言重了,我找不了任何人的麻烦,因为我马上就要退休了,今天早晨是我最后一次查房。”
“难怪,我看您东西都收拾好了——方便问一下,您打算去哪个国家啊?”
“去哪个国家?哈,您真会说笑,我年纪也不小了啊,才不要离开这个国家呢!我打算回乡下老家去。群马县,您去过吗?”
“没有。”收到小田切信息的菅野用笔在其中一份文件的右上角打了一个勾,“一次也没去过。”
“哎呀,您应该去看看的,住在群山之中,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背对小桥流水,那才是高端的生活,而不是每天宅在城市里,把吸收尾气当做是一种高贵。”长藤说完,咳嗽了几声,将茶几上的水灌进肚子。
菅野翻开一份新的文件,文件上的小字映入眼帘,使他猛地瞪大眼睛。
“您。。。。。。”
“怎么了?”
菅野将一份与众不同的诊断报告放在长藤教授的面前。
之所以说这份诊断报告与众不同,是因为这份诊断报告并不是来自呼吸外科,而是来自呼吸内科,右下角的签字者也并非长藤教授,而是呼吸内科的石原教授。
不过,这些不同并非是重点,重点是,被诊断人是长藤敏彦。
肺癌。
而且已经转移到脑组织和肝脏,属于四期,换句话说就是没救了。
这还是去年十二月的最新报告。
“哎呀哎呀,被您现了。不瞒您说,我已经命不久矣。”
说完,他抬起手,右手颤颤巍巍,那只手显然已经无法继续执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