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的烧一夜未退,宗廷也一夜未合眼。
待到天明,整个兽人部族都知道了少祭司重病的消息,景年的朋友们担心地前来探望他,被拦在门外,一个都没让进。
这时候宗廷实在没有待客的心思,他守了景年一整夜,寸步不离,看着他被病痛折磨,一颗心也受尽煎熬。
赵羽茜带了吃食过来,让宗廷好歹吃两口,“你要是也病了,谁照顾年崽?”
宗廷摇了摇头,一夜不睡而已,不算什么。
赵羽茜叹口气,她同样熬了一夜,一脸憔悴,不是熬夜伤身,是照顾病人,担惊受怕,难免形容狼狈。
不吃就不吃吧,说实话,她也吃不下。
“要不要给年崽喂点儿肉汤?”赵羽茜不确定地问。
高烧让景年体内水分迅速蒸发,他一直在出汗,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嘴唇也逐渐干裂起皮。
一开始他还有点意识,宗廷哄着,能自己喝几口水,后来已经完全被病痛折磨得意识不清,一整夜里,他时而欢笑,时而痛哭,时而低声喃喃,时而奋力挣扎,像是在梦中经历了一场外人窥探不到的冒险。
宗廷捏着他两颊,自己噙了水,将微凉的温水哺喂进去,一口一口,才没让景年在烧出问题之前因为脱水出事。
赵羽茜煮了肉,自己没吃两口,端了肉汤过来给景年。
按理说生病了应该吃点儿清淡的、易消化的,比如白粥、小米粥之类的,可她只有大麦,大麦粥算是粗粮,大麦煮很久口感都偏硬,景年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吃这个。
再有,兽人的饮食结构跟普通人类相差很大,对他们而言,肉食才是主食,赵羽茜这才煮了肉汤,想着能不能给景年喂一点儿,补充些能量,也好跟病魔对抗。
宗廷自己吃不下,倒是没拒绝给景年喂肉汤,还是他一口一口的喂,兽人幼崽小时候都是阿妈这么喂大的,景年没有阿妈,幼崽时期稚嫩的牙齿咬不动肉,同样是他哥一口一口喂,没人觉得有问题。
赵羽茜特意挑了最嫩的肉,又煮了很久,肉几乎都化在汤里,说是肉汤,不如说是很稀的肉羹。
宗廷喂了半碗肉汤,景年吃得好好的,忽然开始落泪,他还是闭着眼,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睛里挤出来,顺着眼角滑落。
不知道梦到什么,竟然这么伤心。
肉汤喂不下去了,宗廷放下汤碗,给景年擦擦泪,手掌下细嫩热烫的皮肤,让宗廷的眉心蹙得更紧。
“阿廷,你——”
“羽!”力冲进来,打断了赵羽茜的话,他一脸兴冲冲道:“我带了人过来,她说她也许知道年崽是怎么回事……”
赵羽茜蓦地抬头,宗廷也站起身,两人目光灼灼盯着力,“谁?人呢?”
力挠挠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嘟哝道:“走太慢了他们,我先跑过来给你们报信。”
宗廷不敢离开景年身边,赵羽茜则推开力,自己跑了出去。
没多久,她带着几个兽人走进屋子,宗廷作为族长,认人是基本功,他记性又好,脑子也好使,看见这几个兽人的瞬间,便想起他们的身份来历。
这几个兽人不是廷部族原本的族人,他们来自一个叫“原”的小部族,是最后一次合族时并入廷部族的兽人部族,让他印象比较深的是走在中间,被其他几个兽人簇拥着的老兽人,因为景年跟他提起过,说原部族有一个老兽人,年纪好大好大了。
兽人部族很难有年纪大的老人,年老之后,他们的牙齿退化,从吃不动肉开始,就意味着他们在逐渐走向死亡。
况且,早期食物不充足,也没有那么多肉给他们吃。
也就是这些年,廷部族不缺食物,吃不了肉还能吃其他的,或者像赵羽茜做病号餐一样,把肉炖得烂烂的,没牙的兽人也能吃,部族里的老兽人才慢慢多起来。
那也没这个兽人年纪大,加入廷部族的时候,她的年纪已经非常大了,部族迁移,她是被族人背过来的。
那会儿赵羽茜还好奇过,毕竟兽人们没什么尊老的意识,冬季缺少食物的时候,他们甚至是最先被放弃的一批,可原部族的兽人将她照顾得很好。
后来才知道,这个老人曾经是原部族的祭司,她是现任祭司的老师的老师。
她带出了徒弟,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便将祭司的位置传给了自己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她的弟子,又学着老师,挑选了聪慧的兽人少年在身边教导。
可惜没过两年,原部族的祭司便因为一场大病死去,而他的继承人却还没挑选出来。
老祭司只好再顶一阵,替徒弟教导着他的弟子们,并在几年后选出新的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