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安路过帝姬身边时,婠婠特意叫住了他,轻摇手中的象牙小扇:“你去找人特意叮嘱那些百姓们一番,过节庆是热闹,只是仔细当心看住了自己贪玩的孩儿,别走丢了叫拐子拐走了,还有要小心混迹在人群中的扒手。”
他称是,“还是殿下想的周到。”
与此同时,皇后的心里也感到有点儿不对劲了:这么没眼力见的事情,难道晏望宗就当真蠢笨如此?
她给了婠婠一个眼神,婠婠起身,再度前去更衣。
过了一会儿,晏珽宗也再度离席。
皇后注意到他起身时身形不稳地颤抖了一下,以为是药效果真作了,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志得意满的冰冷微笑。
他抢走了她儿子的东西,今天也该让他在所有皇室宗亲们的面前全都吐出来了!
*
初夏时节,午后的阳光已有些刺目。
燕王提早找人把帝姬休息的这间房间窗户用细腻的丝纱糊了起来,日光再刺目也伤不了她的凤面。
可惜帝姬并不怎么受用这份殷勤:“我不过在这待几个时辰而已,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这丝缎一匹千金……实在是耗费财力。”
月桂却不以为然:“天底下就您这一位帝姬,再奢侈也是自然的。”
婠婠在他来之前换好了自己的第三套衣裙,可是整理裙上小小流苏的手却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起来。
桂姑姑握紧了她的手:“殿下,安心吧,您只要再做这一件事。从今往后,您和皇后娘娘都再无烦恼了。”
晏珽宗在这时候推门而入。
月桂立马闭上了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出去。
婠婠定了定神,从美人椅上站了起来,仰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
他的眼眸格外的乌黑幽深,像是一口古井,深不见底,但是却没了往日的那种清澈,反倒看上去有几分迷醉。
——皇后命婠婠亲手给他包的长寿元宝里根本没有什么馅料,而是一味取自草木精华制成的离魂散。
食之可使人体温骤升、继而神智迷乱以至于放浪形骸。而且药物在体内的残留会随着汗气蒸出去,事后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来的。
只是这么好的东西却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太苦了,刚入口就能被人察觉。
所以为了防止他察觉,皇后和婠婠才想起长寿元宝这样东西。亏得了大魏的一点民俗,说是过生辰吃长寿元宝的时候不可以咬破,才借着那一层面皮哄他把离魂散吞了下去。
算算时间,现在也快到作的时候了。
婠婠轻轻拉了下他的手,果然触到他手上的温度比她高许多,他手心还隐隐汗。
她微微一笑,歪了歪头看他,乌色云鬓间的珠钗琳琅作响,声如清铃。
“你是被酒气闷热的吧?我这有碗冰过的甜水冷圆子,桂姑姑她们不让我吃冷,说我身子受不住,给你吃好了,去去热气。”
晏珽宗说了声好,借她的手把一碗甜水整个吞了下去,略消了腹内的火气。
帝姬从衣柜里取出他的第三件外袍,自己动手给他换上。
她做这些的时候本来满心惶恐,唯恐他觉察出什么来以至前功尽弃,可是晏珽宗全程只盯着她的脸看,都没看她究竟是拿了哪一件衣裳给他换。
白皙的手指轻轻拉起衣袍的袖摆出,浅淡而柔和的日光下,原本的四爪游龙图案在某个特定的角度上忽然呈现出了第五只爪。
——那可是只有帝王才可以穿着的龙袍,除了帝王之外的任何人穿了都是要杀头的啊。
这是举国最负盛名的苏州绣娘近年来才想出的新的绣法,以暗线描绣,使得一件衣服上可以出现两种不同的图案。
暗线在最热烈的阳光下才会显现出来,但若以特制的盐灰水涂抹,又可以消解掉暗线上的色彩。
君婠心跳地愈快,等终于给他扣好了腰带,她便轻推了他一把:“好了,你快回吧,等会父亲还有宗亲们席上找你呢。”
晏珽宗依然死死盯着她的脸,像是想在她身上看出点什么似的。
他忽地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声音暗哑:
“婠婠,你知道咱们生在天家,人人都有过迫不得已身不由己的时候。”
哪怕是皇帝、皇后他们,做过的违心的事也多了去了
——所以他在心中安慰自己,或许今日婠婠也是被迫的,她本心并不愿做这件事,只是皇后逼迫她而已。
婠婠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和自己说这话,勉强应了一句:“我知道。”
“你这样对我好,我真的欢心极了,从你那日说要给我过生辰开始,我高兴地好几晚都没睡好过。婠婠,我爱你,你以后也会是我唯一的女人。那你呢,在你心里,你在意我么?”
她垂下眼眸:“当然在意的。”
“倘若父亲和皇后他们、或是其他任何人逼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告诉我,我会替你想法子的,好不好?”
“好。”
“婠婠,你今天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话么?”
“没、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