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儿子的死,母族的被杀,这一切都可能会成真。
原来梦中燕王造反的兵士就是程邛道替他、或者说打着燕王的名义所招募的。
而如今程邛道谋反的时间被提前了几年,恐怕也是因为燕王的突然死去,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至少在这一刻、在她得知晏珽宗要去平定程邛道作乱的时候,她终于在这个“儿子”的身上倾注了无限的希望,希望他能够替那个世界的自己报仇、希望他能够免除她陶家的无妄之灾。
梦中那一年禁庭之内的震天厮杀给陶皇后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燕王已死,于是她能报复的对象就只剩下燕王的生母陈氏。
所以这些时日她每天都会派人去西北六所狠狠地掌掴一番以泄她心头之恨,偶尔她思念女儿和儿子了,没法找晏珽宗算账、她就把这些新仇旧恨也一并算到陈氏身上,哪天闲着没事了也要亲自去痛殴她一顿。
想起自己的女儿在梦里根本就没能熬过这一年的冬天,她不免悬心紧张、日夜焦虑,唯恐婠婠真的就在这一年冬日离她而去了。
翻箱倒柜一番,陶皇后找出了一方护心镜和一件银丝软甲来,命人借着给帝姬送点糕点吃食的由头转呈婠婠,再让婠婠送给晏珽宗同他求和、哄他对她温柔些。
——这还是一个琉球的地方大员许多年前孝敬给皇后的,说这还是海外的匠师打造的,做工格外精细出挑。
护心镜的一面打磨得如镜面一般光滑,几乎可以清晰地照出人的面容来,另一面刻着佛经箴言,有辟邪祈福之效。
银丝软甲里并没有银子,而是一种特制的铁质金属,软甲之间的缝隙几乎插不进一根针去,制成软甲的每一根甲丝都用珍贵的药草淬炼的汁液涂抹浸煮过,几乎渗入了甲丝之内,即可驱虫妨害,在身体受到外伤的时候还有治疗愈合伤口的作用。
云芝把这两样东西递给婠婠的时候,婠婠正蹲在一方青瓷荷叶口的大水缸前都弄新的一片碧嫩的藕叶。
她的声音柔柔淡淡的:“芝嬷嬷来了啊,快坐。
——这是个海外的商贾敬献给太子的种子,说是叫帝荷,是百荷之王,长大的藕叶比水缸口还大些,还能站小孩儿呢。也不知是不是诓咱们的,我闲着无事,就将它种了。”
云芝笑了笑:“殿下有这闲玩的心思,娘娘也心安了。”
政事没她插手的地步,她能做些什么呢?
也不过闲玩笔墨花草罢了。
云芝随即说起了陶皇后嘱咐她来的事情。
婠婠的脸色微沉了些:“我知道母亲娘娘是为我好,可这话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总是让我放下身段去讨好他讨好他,我是给他暖床的姬妾不成?!我听也听腻烦了!”
这还是婠婠长到这么大头一回在她们面前火,可她自己的眼眶也红了起来,湿润润的像是酝酿着哭意。
华娘赶紧将她搂到怀里,还像幼时哄小儿一般哄她:“乖啊,殿下不哭了,不喜欢咱们说,那咱们以后都不说了好不好……”
云芝自觉面上没脸,可她犯不着为这个去气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儿,反而更加放柔了嗓子去哄婠婠:
“殿下。婢子知道惹了殿下不愉了,可是殿下,这不是因为皇后娘娘想念您了么?可怜您打生下来就没离过娘娘眼面前一步,如今大殿下去了河西,至今不知在路上是否瘦了病了走到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剩您一个在娘娘身边,这会儿想见一面也难了。娘娘难免担心您呐。”
婠婠擦干了眼泪慢慢抬眼看她,云芝便又接着道,“如今淮阴、扬州、苏州等地有难,陛下肯定要派太子殿下亲自过去剿灭平定,届时太子爷不在府内,娘娘想着您若能哄好了太子爷,说不准他就放您回宫了呀。”
见婠婠的眼中有了希望的神色,云芝将她额边一缕被泪水沾上的碎捋到一边,“殿下,您不知道,这阵子娘娘总做一个噩梦:梦到您真去和了藩外,结果……结果都没能熬过今岁的冬日!”
她将皇后的噩梦款款告之,以期能引起婠婠的重视。
婠婠的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这晚晏珽宗回府的时候已很晚了,本不欲打扰婠婠清梦,只让人明天给她捎个话,说他去彭城了即可。
萃澜急忙来报,说是帝姬特意备了一桌子的晚膳等着他回来时候吃饭呢。
他略显疲惫的脸上顿时有了笑意。
萃澜想了想,还是犹豫着开了口:“五爷,恕奴婢以下犯上的死罪:难道您就没现,每回儿都是皇后那边的婢子嬷嬷们来过了之后殿下才对您稍稍热络一两日么?”
她的意思是婠婠对他那份为数不多的柔情也是被人调教规劝之下才有的。
晏珽宗止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当然现。我还知道陶皇后都让那些婢子同帝姬殿下说了些什么话、好让她对我柔顺些,也知道她想从我手里得到些什么。”
萃澜叹了口气:“智勇多困于所溺,千古有此遗祸。奴婢不知五爷是否太过溺爱帝姬了。溺则不生防,防微则生患。”
晏珽宗道:“你的心思我知道。可我不是李存勖,你也不该把我的婠婠比作戏子伶人,这话也只有你能说这一回,下次不许再提了。”
萃澜连忙跪地:“奴婢明白,谢太子爷宽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