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一个小心勤谨孝比尧舜。
皇上也不说话,只是懒懒抬了抬下颌,画眉公公只看这一个抬头就明白皇上的意思,就出去告诉大皇子的内监,皇上正忙着,在门外叩头就罢了。
林姜全程一言不,只是认真扶脉,好似对这事儿全不在意。
画眉公公在旁看着很欣慰:果然自己没看错人,小林太医不光是个好人,也是个沉得住气的聪明人。
这时候她要有什么异常,或是沉不住气露出知道大皇子之意的马脚来,两个人可都要倒霉。
有时候,不聪明的好人,比坏人害人还甚。
待林姜扶完脉,在旁边调的方子时,皇上才接过画眉公公呈递过来的大皇子请安折,那折子的厚度颇为厚实,显然是大皇子有许多话要对君父倾诉。
皇上随手翻了两下,然后忽然嗤笑出声,念着上头大皇子禀报的妻子病症:“……已人事难知,昨日一日只强行进了些粥米——朕这位大儿媳病的倒还真急。”
林姜忽然顿悟:等下,画眉公公能看出来的事情,难道皇上不知道?
皇上是什么人,要是大皇子玩的这点子伎俩都能瞒过他去,只怕也轮不到他登基了。
他可是能瞒着太上皇给自己治病的人,要论起蒙骗亲爹,皇上才是专家,大皇子那都是班门弄斧。
林姜抬了抬头,似乎是一个大夫听到重病人的天然疑惑,然后才低下头继续写方子。
皇上看她这抬头低头,就笑了:“你在太医院,听没听说过大皇子妃自打年前服侍太后过寿,劳累成疾,渐渐不起之事?”
林姜听皇上垂问,就搁下起身回答:“臣蒙陛下恩典,从不轮太医院大堂的班值,所以各宫各院都没去过。也就太后娘娘的慈安宫熟悉一下,旁的宫门都数不清。”
然后给自己之前在太医院各种翻脉案描补了一句:“就算是为陛下研究皇族之症,也都只会翻阅皇子们脉案,这皇子妃们是嫁进来的异姓人,臣也不用研究她们的症候。”
皇上随意点头,语气散漫如同说起旁人家的事儿一般:“唔,不知道也罢了,朕估计要少一个儿媳妇了。”
林姜这心情跟过山车似的:开始以为皇上被大皇子蒙蔽,所以不知此事她着急;刚刚看皇上神色明明是觉了此事的蹊跷,林姜颇为激动还以为皇上要正义铁拳出击,制裁大皇子,心里不由燃起希望;结果现在皇上居然把此事又扔下了,知道儿子要害死儿媳妇却毫不在意。
林姜简直要吐血:好嘛,这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只有我自己在这里希望复失望的。
她呆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皇上见此不免问道:“怎么,你倒替她叹气,难道认识大皇子妃不成?”
林姜心里觉得寒气阵阵:是一个人要死了啊,韶华年纪重病难起,陌生人听着感伤两句不是很正常吗?可偏偏在这宫里,要是为没交情的人叹息,才值得诧异。
稳了稳情绪,林姜摇头:“臣不认识,只是年前太后娘娘寿宴,臣奉旨去太后宫中当值,曾见过大殿下的两位嫡女,大的不过五六岁,小的还是乳娘抱着磕头的婴孩呢。”她神色有些伤感:“臣只是想起了自己,早早就没了母亲。”
皇上神色微微一动:他也是幼年丧母的人啊。
他看了片刻林姜,最终道:“若你不怕砸了你行医的招牌,就让画眉带你去一趟……”皇上顿了一下,忘记了自己大儿子住在啥宫了,就跳过去:“去老大处看看他媳妇可救不可救。”
林姜行礼:“臣做大夫的,治病救人就是己任,如何能怕病人重病难医,砸了自家招牌就不肯去瞧病呢。”
皇上摇头含笑:“你到底不明白其中事。罢了,你去一回也好,说不得还能长些见识,以后在宫里当差长个心眼,别看个人病的可怜就大夫善心。”
看林姜穿着青色官服,衬的面如白玉,眉眼却还是带着少女的稚气,就点拨她道:“这宫里多得是治的了病,治不了命的人。你如今还不够明白。”
随后皇上拿起案上大皇子的请安奏折,随手批了个阅,还添了句:“好生保养,切勿过度伤怀伤身,令朕担忧”,这才递给画眉。
天家之事,天家之情,皇上早就琢磨明白了。
正如这件事,他看得出大皇子无情狠辣,为了权柄对妻都毫不顾惜,皇上心里对这个儿子已然心寒防备——今日能杀妻,明日就能弑君杀父!
可皇室颜面重要,皇上不会直接点破庶长子的罪行,污及皇室名声。他只会当看不见,还会在折子上批复安慰大皇子的话,在史书工上留下父子情深的嘉话。
要不是方才林姜的话触动了皇上那一点点幼年丧母的酸楚,他都懒得让林姜走这一趟,免得把他看重的太医扯进此事中,他只准备由着大皇子自己作死,还自己得意以为骗过了君父。
甚至皇上心里还有更深一层的思量:刘嫔和大皇子母子不是千挑百选,选中了林家做外援吗。那皇上倒要看看,林如海会不会糊涂了想要这个从龙之功。
毕竟无嫡立长,皇上目前对任何皇子也没有表现出来偏爱,综合来说,皇长子还是希望最大的那一根苗。
而皇长子又没有嫡子,若他许以正妃之位和将来继任皇子妃的孩子为继承人,可是一张巨大的甜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