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饮酒行令,一醉方休
哈哈,好个羞涩的少年郎。她不过运了个眼,造了个神,调戏调戏,他就如此担当不起了?她笑了起来,眼光如水,水漫金山,柔柔地将他全数看定。身子斜倾,低声询问身边的温璋,温大人,这位是&he11ip;&he11ip;
温璋见她对他送的礼物如此之喜,忙忙向那男子招手,要他过去,引介道,此乃乐师陈韪,善吹胡笳。薇儿,要不要他给你吹一曲?
她娇笑咯咯,要,当然要。陈乐师想给我吹一曲什么呢?
那少年避她眼光,她的风流手段,他应接不及。手下败将,惟有垂。说,我吹一曲《胡笳十八拍》,给鱼道姑助兴吧。
说罢,他拿起了胡笳,修长的十指,握住碧色的胡笳肚子,煞是好看。《胡笳十八拍》本是悲凉之声,他偏偏吹的又是她最喜欢的&1dquo;九拍怀情兮谁与传”。席上的欢快,刹那在胡笳声里冻结。
陈韪不是当时长安城最好的胡笳乐师,但也吹得席间冷风飕飕,悲凉之至。这哪是贺寿之曲?无有半点喜气,真是不吉。
他吹响了她的死亡之歌。
李近仁不喜。
但她喜他,便看着他的一切完美无瑕。她第一个击起掌来,吹得好曲!吹得好曲!
客随主便,客人们也跟着赞美他了。
他低而谢,退进乐师丛里。藕色长袍,在人群里穿过。她唤了绿翘,说,翘儿,去,给陈乐师斟一杯酒喝。
绿翘执了乌银梅花酒壶,穿着水绿衫子,碎花碧色罗裙,风摆杨柳般走了过去。她看着她的身影,给身边的李近仁说,这孩儿,天生的一段风流俊俏,祈愿日后上天待她不薄。
李进仁说,你都待她不薄了。
绿翘提着的那壶酒,不是一般的美酒,是冰镇的葡萄酒,是李近仁为她过生日,想着法儿,专从皇宫里弄出来的。
她要醉了这美男子,看到他的第一眼,她便决定醉了他了。
可她忘了,绿翘十三岁了。
十三岁的女孩子,丁香枝头,含苞花骨,花骨朵儿里有了自己的心事。秘密的。
现在往回望,一切的细节,清晰如旧。是她大意了,是她一直以为她是个孩子。当时遗忘了的一幕,回映过来,绿翘爱上了陈韪,在她和他相遇的最初。
绿翘斟酒回来,一脸的笑,双颊泛红,色若春晓。
她说,翘儿,你也吃了酒吗?
没,师父。
那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师父。
你笑了。
师父,那乐师好傻。
傻???那么个人会傻?她问,怎么个傻法?
我不小心把酒倒得洒了他一身,他还谢个不止。
她拿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傻丫头,好没道理。自己做错了事,还怪别人。人家那是礼数,难不成说你吃了毛豆,毛手毛脚?
绿翘还是娇笑不止。
第二日,温璋又来,随身的童子,抬来了香,油,布施。
她陪着温璋在观里闲游。绿腰提着油壶,把一线油细细地注入长明灯。绿镯在替香客解签开卦。绿香在后花园里修剪花树。绿翘跟着她,在她的身后。温璋在忆旧,他说,薇儿,你还记得吗?第一次见到你,你梳着双环髻,穿着半旧的水红衫子,绿色沉香罗裙,提着一篮子的桃花瓣,站在浣溪纸坊的柜台前&he11ip;&he11ip;
她笑,你还记得,我早忘了。
记得,当然记得。我还记得我说给你制花笺,你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我还记得在翠华山,你第一次叫我温哥哥&he11ip;&he11ip;
她忙忙打断,她不想回忆这些,她是个不需要回忆的人了。往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她只想抓住稍纵即逝的快乐。她说,昨日陈乐师吹的胡笳,真是好听呢!
身后的绿翘应和,师父,真是奇了。你说,那样胖胖的肚子,怎么能吹出那么好听的声音呢?真有一比——
有什么一比?她问。
真和李近仁老爷有一比,都是胖胖的肚子,不怎么好看,可是心是好的,音是好的。
她笑地跌足,拿指点着她光洁的额头。你这个丫头!小心李老爷听见,不再给你带来扬州桂花油。
绿翘也笑,李老爷才不会,他没那么小心眼,听见了他还会给我买桂花油。
温璋不笨,锣鼓听音。哈,你们师徒二人,原来喜欢听胡笳?这有何难?找人把那乐师唤来就好了。
说罢,真的遣身边的童子去找。不一会,陈韪就到。于是饮酒,听胡笳,击节而歌,快意之至。
于是,那一段日子,咸宜观里尽是胡笳声。只要温璋来,就带着陈韪,温璋为了讨她的欢心,极尽所能,却忘了这乐师是他最大的敌人。
渐渐地,她满眼满心满耳皆是这美少年。她迷上了他的胡笳声。而次次听完乐曲,不外是结伴同游,不是西市的酒楼,就是东市的酒家。饮酒行令,一醉方休。
第四章
双目流金:相思又此春
那日如常,她是令官,带了自家的镏金龙凤呈祥酒令筹。绿翘斟酒,从陈韪始,至温璋,至李近仁,接不住的,要罚酒。
她双手轻摇,酒筹便落,筹上是:旦夕醉吟身。
她笑看绿翘,这丫头,还是一惯的乖巧。又把她的诗句,尽写在酒筹上,考验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