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启铭有一故友,曾是物理学教授,四年前来此出家。那时候他刚好带最后一届研究生,倒是没有出现对学生说“施主,答不答辩都是空”这种说法,暮鼓晨钟,仍旧尽力指导学生完成学业。
之后就长居寺中,偶尔离开,去探望一下俗家亲人。
也因了这层关系,他留了温启铭吃斋饭。剩下的于昙、温崇月和夏皎逛够了,去了寺外东翼的嘉福饭店吃饭,夏皎感觉这饭店名字听起来很有,温崇月便耐心地和她讲了缘由。
原来,潭柘寺以前还有个名字,叫做嘉福寺;这饭店以前叫安乐堂,曾经是年迈僧人居住的地方,后来才改成了店,有住宿,也有餐厅。
吃饭时候,于昙还提了一句。
“皎皎,看过那个《甄嬛传》吗?”
夏皎点头。
于昙说:“清朝皇帝的妃子、太妃修行,就在潭柘寺。”
夏皎吃惊地张大嘴巴:“哇。”
于昙就喜欢看她这模样,她性格有点傲,做事情又要求高,寻常很少能有谈得来的。小辈里面不少心眼多的,很少能见到赤忱真心的。在于昙眼中,夏皎就很好,聪明但不世故,能瞧得出她夸人和赞叹都是出自真心。
于昙笑了,伸手,看了看温崇月,又遗憾地将手缩回去,只和夏皎说:“下午我带你出去逛逛,去吃肉龙,吃芝麻糖饼,糊塌子,还有果子干……咱们俩出去玩,不带着崇月。”
夏皎犹犹豫豫,转脸看了眼温崇月,温崇月问:“姑姑,我是你亲侄子啊。”
“什么亲不亲的,”于昙说,“你陪着你爸去医院做检查,我和皎皎去逛逛。好不容易一个周末,总得让皎皎好好休息,哪能一天都跟你在医院里,累不累?”
温崇月这才放手,不过又是一顿嘱托,提醒于昙,夏皎秋冬天肠胃不好,别给她吃那些难消化的;生理期快到了,最近两天最好也禁冷饮寒食,少吃凉性食物;人流多的地方戴好口罩……
听得于昙头大:“你看你,我又不是拐她走,你瞧你紧张的那样,和我能弄丢皎皎似的——行了,保管给你好好地看着,一根头也掉不了。”
夏皎想告诉姑姑。
最后一句话还是算了,不脱这件事太困难了。
下午,于昙带了夏皎去什刹海玩,可惜温度太低,还没到结冰的时候。不然,每到寒冬,冬天的什刹海冰场,就是以前大院子弟在上面炫技,“拍婆子”——俚语,追求女孩——的好地方。
什刹海分前海、后海和西海三片水域,中间藏了许许多多的胡同,后海多是文艺青年泡吧的地方,要等夜晚才热闹起来。
而于昙带夏皎去的是藏老胡同里的店,能在这里面的,要么是一些隐秘的私人餐饮会所,要么是一些传统手艺人的泥塑店、风筝店。于昙买了一堆小东西,和夏皎分了一分,原本说好要去看一个朋友的画展,不期想遇到老熟人。
张云和。
偶遇的时候,于昙和夏皎一人拎一沉甸甸的包。戈雅的,虽然经常被吐槽像编织袋,但真拿它当编织袋使用的人恐怕不算多,于昙就这么拎着,看着张云和匆匆忙忙过来,从她手中将包接走,又去拿夏皎的。他还是那样沉默寡言,只是面对于昙的时候,恭恭敬敬地低了眉眼:“老师。”
于昙淡淡地问:“不是说去广州了吗?”
“今天上午回来的,”张云和说,“您来北京,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于昙说:“想着你工作忙,不打扰。”
张云和的车停在外面,这边路窄,他走在前面,声音恭敬:“老师的事情比工作重要。”
——倘若之前没有见过师生间的争执,或者在一小时后没有看到张云和的对峙,此时此刻的夏皎,真得要以为这是师生情深了。
抵达画展的时候,刚好已经闭馆。
安保人员已经确保其他人离场,只剩下于昙的朋友亲自作陪,和于昙、夏皎、张云和一块儿看画。对方并不孤傲,没有那种持才傲物、目空一切的感觉,在夏皎聊天的时候,还会笑着夸一夸她的见解很独特,夏皎在自己脑子里悄悄翻译一下。
嗯,大概这就是高情商版本的“你的评价很怪”。
中途夏皎去洗手间,再出来时候就瞧见张云和站在于昙旁侧,两人距离很近,张云和抬手,像是要触于昙的脸,于昙生硬地别过去,抬手把张云和的手重重打下来。
她说:“我是你老师。”
夏皎往后推了几步,等了两分钟,听见脚步声离开,才悄悄走出来。
晚上还是张云和送两人回去,显而易见,温启铭是认得张云和的,刚好家里面要吃涮锅,盛情相邀,他就留了下来。
于昙什么都没说,她还是夏皎所熟悉的模样,安静地坐着。温启铭曾在北京给父母买了一套房子,后来父母过世,就给于昙住了,离这里并不远,开车十几分钟,也算方便。
温启铭笑着说,以前,从数九开始,每个“九”的第一天,都得吃涮锅子,一直吃到“九九”的最末一天。应典的话,一整个冬天,至少要涮上十次,而且每次都不能重样。一九必须要涮羊肉锅,二九起,就是白肉锅、山鸡锅……九九最末,涮一品炉肉锅。
现在故宫里面摆着的,就有一套专门吃一品炉肉锅的餐具,锡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