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酉时初刻,冼弼收拾好东西,回了家。
回到家里,他先是吃了饭,然后就带着家仆丁耿去逛街、散步、消食,折回来的时候他沿着窦家所住的宅子周边晃了好几晃。
窦家住在风景极为怡丽的小南街,夏日时候,帝都怀城的人吃完夜饭稍有些浪漫风情的人都会相携着来这一带散步消食赏风景,偶有胆大的年轻人也会来这里约会,因此,小南街也被帝都怀城的人戏称是姻缘街。
窦家住在这一条街上,窦家子孙不好色才怪了。
冼弼穿着一身直裾,浅灰的颜色印在暮蔼四合里,险些让人瞧不见,家仆丁耿也是流民,是在成都镇的时候被冼弼救过一命的小伙子,小伙子的家人都死在战火之下,他一人无地可去,就随着冼弼进了京,照顾他。
从殷太后第七年到至今,也有六七年光景了。
这六七年里,丁耿从没见他家少爷如此闲情逸致过。
就算真有几次闲情逸致的时候,那也不会跑来小南街,跟你侬我侬的小情人们凑热闹,而是去茶楼听戏。
这仅有的一次,却又只见少爷伸长了脖颈,目不转睛地盯着窦家的大门看,一看到窦福泽出来了,立马就跟了上去。
七拐八绕之后,看到窦福泽进了一家四合院。
院上没有府匾,院前栽种了两颗芭蕉树,树叶嫩绿,花色璀璨。
此地远离街心,亦远离富贵区,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不会来这里,更不说这么个晚上了。
窦福泽进去后一直没出来,丁耿随着冼弼一起蹲在不起眼的角落直到夜幕降临,弯月高悬,家家户户里的灯熄下去。
眼看冼弼还不走,丁耿实在忍不住了,就悄声问道:“少爷,我们这是做什么?”
冼弼道:“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丁耿道:“我若记得没错,窦福泽是你的上司啊。”
冼弼眼皮微掀,说道:“是,那又怎样?”
丁耿扑哧一笑,说道:“没有怎么样,我只是好奇,少爷这半夜三更的探你上司的墙脚根,不怕明日去了太医院,你上司给你吃板子啊?”
冼弼道:“他又不知道。”
丁耿道:“是哦,我们一路跟过来,他都没有觉。”
冼弼望了望四周,清一色的普通民房,这个地方他倒是知道,之前还来这里义诊过,不过,那是在殷太后第九年的时候,距今已经有四年了,着实忘记窦福泽进的这户民房是属哪家,里头又住着谁。
过了亥时,一片夜深人静,唯有犬吠在周边时不时地蹿起,眼见着窦福泽不会出来了,冼弼便带着丁耿回了府。
回去后洗洗就睡。
第二天去给聂青婉诊脉的时候把昨晚看到的情形说了,说完他道:“是马胡同,但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家,又是哪一个姑娘。”
聂青婉笑道:“既是马胡同,那就一定是马艳兰。”
冼弼一听,摸着头汗颜道:“我怎么把这个忘了,你……”
说到一半,朝王云瑶那里看了一眼,就不再说了。
聂青婉也没问。
冼弼想说的话,她知道,无非是想说:“你对大殷,没有一处是不熟悉的。”
是呀,不说大殷帝都怀城了,就是旁的郡州或城,她也略知八九,怀城她就更加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人一街,她都熟记于心,在她死后的那三年里所生的人事变动她不知晓,可那之前的,她一概知道。
马胡同在殷太后第九年的时候闹过一次瘟疫,当时聂青婉派太医院的太医全都出动了,窦福泽那个时候还不是院正,在义诊的时候看上了马艳兰,等那场瘟疫结束,马艳兰也活了下来,后来窦福泽与马艳兰的那点儿事,聂青婉知道,却没管过。
男有情女有意的,她管什么管?
只不过,窦福泽娶妻早,家中有了正妻,妻子还极其善妒,不允许窦福泽纳妾。
窦福泽无奈,只能把马艳兰养在了外面。
他倒也大胆,不把马艳兰移出马胡同,就这样让她住在那里,倒也不怕邻居们笑话,或是背地里说什么,传到他善妒的妻子耳里,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马艳兰经过那场瘟疫后特别怕生病,恰巧窦福泽又是太医,她愿意侍候他,倒也符合常情。
怕生病就好办呀,聂青婉从匣盒里取出两个荷包,又唤王云瑶到跟前,对她说:“让冼太医给你画两张地图,一张是从皇宫通往冼太医家的,一张是从冼太医家通往马胡同马艳兰家的,这两个荷包里放的都是可触秋熘的引子,我让你把这两个荷包交到马艳兰的手上,让马艳兰亲手把这个荷包给窦福泽带上,隔天再去悄悄取回来。”
王云瑶一听,皱眉道:“你是让我出宫?”
聂青婉道:“正是,这种事,能少一人知道就少一人知道,没必要再去找一个卖荷包的人,麻烦。”
王云瑶道:“可是皇宫守卫森严,上一回能如此顺利是因为行动在皇宫里面,荒草居又被禁闭了,外人不得入,里面的宫女太监也懒怠不上心,我们算是钻了一回空子,可这一次,春明院外面每天都有明贵妃派的人监视,要想飞掠皇宫里面那么多的宫檐,少不得要惊动到皇城禁军,到时候被现了怎么办?”
聂青婉道:“不要讲这么多,你只说你能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