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缱同他站在一起时,那双异色眼瞳就显得格外的违和,时刻在提醒众人,他们如今的国君,是个血统不正之人,而湛尧才应该是北微的天选之子。
“他冒犯帝妃,朕小惩大诫,既然皇兄亲自将他救了出来,朕便饶他一条贱命。”
湛尧听罢,特意朝云子玑行了一礼:“那我代燕伯伯向帝妃道歉。”
他看似谦逊有礼,却直呼燕伦为伯伯,显然是脱离了君臣,直接论起姻亲辈分了。
如此一来,湛缱若是再深究,就显得不甚体面——毕竟今日燕伦确实没有犯错,他弹劾云子玑也是建立在半年前那道圣旨的基础上,而那道圣旨是湛缱一锤定音的。
云子玑淡然一笑:“齐王客气,燕丞相今日犯了糊涂才惹得陛下不快,想必有王爷开解,燕丞相应当已经知错了。”
不管,就算今日是湛缱做得过分,那也都是燕伦的错!
湛缱惊喜地看了一眼子玑——他在维护朕耶!
湛尧脸上带着半真半假的笑:“小王一定好好教导燕伯伯,不让他给陛下添麻烦。”
云子玑:“那就有劳王爷了。”
他笑得比湛尧更假,却因生得好看,令所有人都不想移开眼——只觉得被帝妃亲自敷衍也是一件幸事。
湛尧晃了晃神,直到湛缱挡在了云子玑面前,他才定下心来。
湛缱问:“皇兄何时回的皇城?朕竟不知道。”
湛尧:“听闻母后生病,昨晚连夜赶回来,还未来得及上报,还望皇弟见谅。”
湛缱:“无妨。既然母后病了,你就去照看着吧。”
他笑眯眯地牵过云子玑,又当着湛尧的面看向群臣:“云少卿何在?”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云非寒忽然被点名,他走上前道:“微臣在。”
“朕命你重查当年帝妃边境遇袭一事。”
在场众臣:“!!!”
云非寒也震了一下——这狗皇帝做人了?
“朕记得你半年前曾上谏说边境有内奸泄露当日情报,才导致帝妃被西狄偷袭重创。”
湛缱握着云子玑的手紧了紧:“无论是断桥还是内奸,你都给朕查清楚查仔细了,朕赐你巡察特权,北微上下,上至皇公贵族,下至平民小卒,凡与此案相关者,皆受你调遣处置。”
“微臣叩谢圣恩!”云非寒跪地接旨,看着子玑道:“微臣一定会还帝妃清白。”
云子玑没想到湛缱会下这样的决定——当年这件事,牵扯甚广,直接关系到边境主帅易主,兵权交接,乃至朝中要员的变动,可说是牵一动全身。
湛缱登基才半年,根基不稳,无论是哪个皇帝,但凡为自身皇位考量一二,都不会在这个时候下这种旨意。
云子玑心中五味杂陈,既感激湛缱,也实在替他担忧。
朝臣中纵然有人想反对,但燕伦就倒在他们面前,做了个狼狈至极的前车之鉴,令他们坚信,现在的这位国君,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们可没有齐王殿下来维护救场,于是纵使心中嘀咕,却也缄默不敢言。
这道圣谕当着湛尧的面拨下,显然是在打太后母族的脸,湛尧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湛缱只牵着云子玑的手,满眼只有帝妃一人:“闹了一早上,朕要陪帝妃回去用午膳了,你们都退下吧。”
待皇帝和帝妃走远,有眼力见的官员立刻上前恭喜云非寒。
虽说是为了查案才给的特权,但这等特权可是实打实的权力,众人今日又亲眼瞧见皇帝是如何宠着帝妃的,这下所有人都认定云家将扶摇直上,再不是从前那个谁都能弹劾的众矢之的了。
湛尧远远望着被官员簇拥的云非寒,看得出神,直到云非寒的目光朝他射来,湛尧才收起视线,掩下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让小厮把燕伦带走,一道去了永宁宫。
猎场生的事,早已传入太后耳中。
但亲眼看见燕伦的狼狈模样,燕氏还是颇为吃惊。
“太后娘娘,那个外族野种,他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燕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
永宁宫都是自己人,因此燕伦说话十分放肆,也无人站出来指责他对皇帝不敬。
唯有湛尧听着刺耳,他捏着鼻子,招来两个太监:“带丞相下去洗一洗,臭烘烘的,污了母后的慈宁殿。”
被嫌臭,燕伦哭得更加悲惨。
直到燕伦被带走,湛尧又令丫鬟往香炉中多添几勺香料,这才盖住了那股子骚臭味。
燕氏道:“你伯伯被欺负成这样,你竟还嫌他臭?”
“难道母后觉得不臭?”
燕氏:“。。。。。。”
“我今日进猎场救他,已是看在他是母后血亲的份上。”湛尧走到椅子前坐下,话锋一转,“燕伦今日在朝堂上说的都是什么话?也活该被扔进猎场教训教训。”
燕太后:“你竟为那野种说话?他是抢你皇位之人!”
湛尧:“他同我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他是野种,那儿臣又算什么?”
燕太后气得翻白眼,月音一边给太后顺气,一边道:“殿下少说些吧。”
湛尧见母后生气,这才收敛几分:“他并没有抢我皇位,父皇遗旨之中本就属意他为皇帝。”
燕氏喘匀了气,说:“那是因为眼下西狄虎视眈眈,西洲十二城还未收复,你又不擅领兵征战,你父皇才勉强让他做皇帝,你真以为北微江山能交给一个双眼异色的杂种吗?那湛氏列祖列宗九泉之下都不得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