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彦目光转冷,抬头看向马车。
马车上厚厚的轿帘早已被挑开,貌美的妇人半倚在引枕上,理了理衣袖,颇为不屑看着她,道:&1dquo;我兄长是承恩侯,嫂嫂是大夏长公主,侄女更是天子亲封的安宁翁主,别说只是伤了你一个纵马行凶的侍从,就算打伤了你这个私放印子钱剥削行人的无知幼儿,我也担当得起。”
程彦嘴角微抽,绿萝等一干侍从的神色也颇为复杂。
妇人以为自己的话吓到了她们,斯条慢理道:&1dquo;你的侍从伤了人,赔这些人银钱也使得,你不知错也就罢了,偏还敢在这攀扯我的女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配与翁主的姐妹说话?”
寒风呼啸,程彦看着自己多年未见以至于没有认出来的姑姑,轻咳一声,诚恳道:&1dquo;呃,那什么,我就是安宁翁主,长公主是我母亲,承恩侯是我父亲。”
&1dquo;当今天子,是我的亲舅舅。”
沉默。
沉默。
程彦看着自己姑姑呆滞的脸,忽而觉得,今天的风,怎么就这么喧嚣。
第2章
得知马车上的人是自己姑妈程明素后,程彦对今日生的一切都不意外了。
她这个姑妈,心思刁钻,善于经营,表姐下车的仗义执言,多半是出自于她的授意。
谢家经历谢皇后之事后,早就一蹶不振,她们这次来华京,是替自己谋一条出路。
华京城贵人多,规矩大,若没有个显贵门户,哪怕有程府搭线,也很难融入华京的贵族圈子,最好的办法,是先声夺人,未进城,便给自己立个好名声。
谢家虽败,可诗礼之家的名头仍在,落魄贵族小姐不堕祖宗清名,不畏强权拔刀相助的故事,足以在华京城流出开来,让自视甚高的贵人对她们母女另眼相待了。
而程彦,就是话本里仗势欺人的蛮不讲理的丑角。
哪怕今日她被程明素毁了脸,旁人也只会觉得是她太咄咄逼人,程明素实在气不过,才&1dquo;不小心”伤到了她,而不会觉得是程明素故意为之。
多年未见,她这个姑妈,精明恶毒依旧,做事永远打蛇七寸。
程彦皮笑肉不笑,唤了一声:&1dquo;姑妈?”
车上的程明素这才觉,程彦的模样像极了她的兄长,与她最讨厌的那个人。
程明素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忙扶着侍女的手下马车,心里再怎么气恼自己的一番心思落了空,可面子上还要挤出一丝笑:&1dquo;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乖侄女啊。”
&1dquo;我刚才也是气急了,没没有伤到你吧?”
程明素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着程彦。
她许多年没见程彦了,早就记不起程彦的模样了。
立在她面前的女孩不过十二三,身量尚小,没有完全长开,可饶是如此,眉眼里的绝色已经藏不住了,上挑的凤目明艳,隐隐含着一丝久居人上的威仪,嘴角微勾,又带有三分揶揄,不知是笑是讽。
而身上罩着的狐皮大氅微微露着银红色的裙角,越将她衬得贵气逼人,骄矜自傲。
程明素有些埋怨自己识人不清,这通身的气度,比之天家公主也不逞多让,她再怎么着急给谢诗蕴立心善名头,也不该撞在程彦身上。
可转念一想,谢诗蕴下马车前,她分明是细细看过的,程彦坐的马车没有标志,侍从也做普通打扮,任谁都只会以为车里的人是个普通商贾人家,怎会联想到程彦身上?
程明素心思百转,不住向程彦赔不是。
谢诗蕴见此,也跟着柔声道歉:&1dquo;诗蕴眼拙,不知车上的人是表妹。此事皆因诗蕴一人而起——”
哪曾想,她的话尚未说完,手腕便被程明素死死攥住了,谢诗蕴一时吃痛,后面的话便止住了。
谢诗蕴有些不解地看向自己的程明素,程明素脸上堆满了笑,对程彦道:&1dquo;时间不早了,你祖母年龄大了,乖侄女,咱们别让她等太久。”
看着母亲对程彦的讨好模样,谢诗蕴咬了咬唇,垂眸不再说话。
程彦笑了笑。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这个姑母,比白莲花表姐段位高了。
白莲花表姐只会一味扮柔弱甩锅,而她姑母的这番话,无论她怎么回答,都会跳进坑里。
大夏以孝治国,祭出祖母这尊大神,她自然不好多说,只能听从程明素的话尽快回家。
明面上,是程明素向她伏低做小道了歉,她顺水推舟不再追究,可实际上却落实了她无中生事、欺辱&1dquo;灾民”,进而耽误回家时间,让年老的祖母苦等的事实。
可她若不依不饶,便又落到另一个坑——不知好歹不敬祖母。
左右都是坑,程彦微笑颔:&1dquo;自然要尽快回去的。”
说话间,她转向一旁攥着帕子委屈巴巴的谢诗蕴,漫不经心道:&1dquo;要不是表姐下车闹这一出,我们早就到了程府,哪里会让祖母多等?”
谢诗蕴微微一怔,下意识道:&1dquo;我没有。”
程彦不置可否,指着躺在路上哀嚎着看戏的地痞们:&1dquo;这些人根本不是灾民。若是长途跋涉逃难的灾民,必是面黄肌瘦的,你看看他们,一个个膘肥体壮的,若换身衣服,更像是锦绣里养出来的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