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一个人。”单桥眯眼看着远处,“你跟我来远城,挺好。有什么需要,我能照应你。但我是我,你是你,没必要牵扯在一起。”
即便是现在想来,叶小船也觉得单桥这一席话说得太残酷了。
单桥难得说这么多话,竟然就是为了告诉他——我是我,你是你,我们没必要牵扯在一起。
叶小船很久都没说出话,用尽全力才挤出一个笑,“好,哥,我不当义工,我这就去找房子。”
这话本是想让单桥宽心,但真说出来,听着却有几分赌气的意思。
单桥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看叶小船,少倾,转身道:“嗯。”
叶小船搬了出来,和周昊一起租了个房子。
远城旅游的旺季在夏季和秋季,那时正好是秋季。叶小船不懂旅游,周昊却在远城混了好几年,跟他说,咱们可以去搞辆车,当包车司机,干半年的活儿,赚全年的钱,到了淡季咱们再去工地上混,赚两份钱!
叶小船细细一打听,得知包车司机都是去各个酒店、旅舍拉客,顿时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行,就去当包车司机!”
单桥不让叶小船当义工,并且说清楚了互不牵扯,可叶小船开着和周昊一同租的车来“有海”拉客时,单桥除了“注意安全”,也没说别的。
叶小船开了两年车,攒够钱买了辆二手桑塔纳。周昊谈了个女朋友,女朋友家里支援了一钱,周昊也有了属于自己的车。
兄弟有了女朋友,再住在一起就不方便了,叶小船主动从合租的房子里搬出来,找不到便宜的独租房,只得住进铁皮屋里。
往后两年,叶小船摸着良心说,他哥对他其实挺好,“有海”的葡萄架下,总有他的位置,他偶尔生个病,单桥会丢给他药,他特别想吃单桥做的菜时,只要厚着脸皮守在“有海”,总会吃到。
但这也就到头了。
他哥对他没那个意思,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哥没让他滚出远城,就已经是念着幼时的情分了。
叶小船有时自己都想,被一个同性惦记着,真挺恶心。
过去的画面换成医院的走廊,叶小船摸着手上输液的针头,想起自己本来在琢磨钱怎么办。
他辛辛苦苦打拼四年,尤其是有了自己的车后,其实攒下了一钱。
他住铁皮屋,吃喝都是草草解决,就是为了多攒钱,有钱才踏实,才有底气。
可三个月前,叶高飞病重,急需救命钱,叶家已经到了砸锅卖铁的地步,龚彩从叶高飞那里找到他的号码,求他帮帮叶高飞。
他其实完全可以见死不救,对龚彩叶勇二人,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可叶高飞……
若问他这二十二年的人生在哪里获得过温暖,他只能想起三个人——玉霞,单桥,叶高飞。
他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还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
他弟快死了,他舍不得。
留下仅供生活的钱,叶小船将自己四年来的积蓄全汇了过去。
我有车,他那时想,钱而已,再赚就是。
第12章我不可能不管你
暴雨令远城南线和东线的道路出现几处滑坡,部队正在加紧抢修。计划去东、南两个方向游玩的旅客不得不改变行程,有的临时决定去西线和北线,有的打算在“有海”休整一天,明天看情况再做决定。
所以院子难得在下午就热闹起来。
单桥拿着工具箱站在楼梯上修理被风刮坏的窗户,小猪靠着一张嘴,竟然忽悠了好几位男生和他一起整理受了蹂躏的花园和菜园。一群人忙活了几小时,不仅将院子恢复了原貌,还把外面的小巷也打理干净了。
这帮大城市来的年轻旅客对干农活儿都挺有兴,压根不觉得自己是在贡献劳动力。其中有几个甚至想爬上楼梯,和单桥一起修窗户。
这事儿单桥没让人搭手,一个人利利索索就干得差不多了。
“有海”在远城地势较高的一个角,半夜下雨时水积得虽深,现在太阳一出,水就退了。而叶小船住的地方地势很低,单桥倚在楼顶的栏杆边抽了会儿烟,打算再去铁皮屋看看。
夜里没什么光,单桥只觉得铁皮屋破,现下日头正盛,将铁皮屋的每一处简陋破败都照了出来。
难以想象,叶小船居然在这种地方一住经年。
一个肚大膀圆的男人正指挥工人将坏掉的屋顶掀下来,看上去应该是房东。
现场没什么作业工具,全靠工人手工操作,锤子榔头敲得震天响,空气里全是汗水与锈腥味。
单桥看了会儿,就明白叶小船这是让人给坑了。
房东根本不是正经房东,就隔壁一条巷子里五金店的老板,随便在这儿占块地,随便搞个违建,仗着太偏僻城管都懒得进来,将房子租给叶小船这样急于找到便宜房子的人。
叶小船也许不知道,他自个儿弄几块铁皮就能在这里盖房,还以为2oo块钱拿下整租是件多划得来的事。
房东瞧见单桥,喊:“你住这儿?我咋没见过你呢?”
单桥上前,“这房子租金还剩几个月?”
房东说:“哟,你是小叶哪位?”
单桥说:“他哥。”
“哎!那正好!”房东是本地人,在这方不大的地盘上混了半辈子,油头滑脑,骗起外地人来相当有底气,“你看这屋顶不是坏了吗?门窗也都裂了。昨晚一下雨,我就知道糟了,房子肯定保不住。今儿一看,果然!不过你放心,这我都修得差不多了。你弟也在我这儿住两年了,我给你算个折扣,就收一千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