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狛治……”灶门炭治郎长叹一声,张了张口,却现自己好像什么都说不出口。
神爱世人,身为神明的他眷爱自己的信徒,恋爱此世所有受苦受难的人类。
他为了尽可能免去悲剧,千百年来勤恳灭除恶鬼,从未停下。
可如果早就悲剧的本就是人类自身呢?
“哥哥。”鼠尾有些担忧地扯了扯红青年的衣袖,少年嘴唇抿起,看着灶门炭治郎的樱粉色眼瞳中满是关切。
炭治郎好像和眼前的这个上弦之鬼是熟识——鼠尾不愿去思考为何身为柱的炭治郎会认得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鬼,也无意去探究。
连他这个毫不相关的人都因猗窝座身上那股能将人彻底击垮的悲痛而心情沉闷,眼眶忍不住酸涩,那么和上弦之鬼熟识的炭治郎呢?
“先生,我罪无可恕。”猗窝座低头捂着不断蠕动的伤口,细密的肉芽相互连接,不过眨眼之间便以愈合大半。
猗窝座徒劳地想用手堵住伤口,阻止心口的愈合——然而毫无用处。
就算是伤口永远都不会愈合又能怎样呢?
他是鬼啊,除了阳光和日轮刀以外,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鬼啊。
“有着这样沉重罪孽的我,即便是转世,也已经没有资格再与师傅他们在一起了吧。”
猗窝座自嘲,嘴边的笑容沉闷苦涩。
他愿用永生永世在地狱中遭受磨难为代价,换得他珍视之人转世平安幸福。
“不对。”灶门炭治郎握紧了腰间的刀,绷得紧紧的嘴唇抿得白。
他打断上弦之鬼的话语,那双枣红色的眼眸中倒映出此刻狼狈跪坐在地上恶鬼的身影,眼眸深处依旧是百年前的柔和欣慰。
“有罪的猗窝座刚才已经被我打败了。”他垂下手,轻轻抚了抚逐渐冰冷下来的刀鞘,笑容柔润温和。
“所以,如果有转世的话,狛治一定会和恋雪在一起的。”
‘身为罪人的你已经被我刚才的乱拳干掉了!’
红青年的话一瞬间与耳边响起的声音重合,猗窝座睁大了眼,原本本已经逐渐干涸的泪水此刻又不知为何开始汩汩流动,温热咸湿的泪水流入嘴角,明明应该是苦涩的味道,猗窝座却忍不住露出笑容。
微弱的晨光将天边沉厚的乌云染成金灿灿的色彩,顽强透落而下的日光像是撕开沉沉夜幕的宝剑,带着生机勃勃的希望洒落人间。
猗窝座远远望着那道曦光,他的眼底深处像是要在被灼烧一般火辣辣地剧痛,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依旧不愿意移开目光。
他好像是从那不可追寻的远方看到了他的父亲和庆藏师傅。
他想要冲着他们跑过去,然而腿就像是被千斤重的锁链牢牢捆缚在原地一般,沉重无比,让他甚至连起身都做不到。
日光逐渐迫近。对于人类而言能够驱散温暖、寓意希望的日光在恶鬼眼中便是催命的符咒。
源自灵魂深处的畏惧一瞬间在心底炸开,猗窝座伏低身子,胸前的皮肉被他抓得血肉模糊,另一手死死摁在泥土上,手上青筋暴起,紧绷的五指在地面上抓出深刻的印痕。
不要逃。
他对自己说着。
不可以再逃避了。
他已经像个懦夫一样,自暴自弃、逃避伤痛太久,犯下了那么多绝不可被饶恕的错误。
这次,就像个真正的强者一样,直面这能够将他彻底解放的日光吧。
愿他的罪恶能够在阳光下被彻底焚烧殆尽。
愿他的灵魂能够在炽烈业火中得到净化。
身上的骨骼出噼里啪啦诡异至极的声音,浑身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收缩,似乎在极力阻止这具身体主人一心求死的行为。
猗窝座站起身,他的姿态怪异,一步一步朝着日光走去,像是在拖着什么沉重至极的东西一般,然而脸上的神情又是无比坚定决绝。
‘狛治先生……’
他伸出手,像是要去拥抱什么人一般,双臂张开而又喂喂合拢。
“欢迎回家,夫君。”
恍惚间,那个眼眸中有着雪花印记的少女也微笑着紧紧拥着他,脸上的笑容幸福恬静。
她的眼眶边溢出点点泪水,泪珠掉落在猗窝座身上,就好似能将他的心烫出一个大洞一般,炽热而又滚烫。
“嗯。”他轻声应答,本该说是让鬼如同烈火焚身一般痛苦的日光照拂在身上,带来的却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反而是如同浸在温水里一般柔和温暖。“我回来了。”
明明身体在这样灿烂柔和的曦光之下分崩离析,然而猗窝座却是露出了笑容。他感受不到逐渐溢散的身体,只觉得灵魂轻飘飘的,仿佛要追随者眼前的少女,一同去往那不知何方的彼岸。
神经紧绷、本来还因猗窝座突然的动作差点没忍住抽刀的炼狱杏寿郎和三个少年震惊地看着在日光下主动追求死亡的恶鬼,一时间失了声,除了呆呆地看着恶鬼逐渐灰飞烟灭,说不出一句话。
灶门炭治郎睁大了眼,映入神明眼中的世界本就与常人不同,或许是他的错觉,又或许真的是恋雪的灵魂一直陪伴在狛治身边,那一瞬间他竟然好像看见了紧紧相拥的二人。
眼眶不自觉湿润,灶门炭治郎深深吸了一口气,深红色的眼眸中映入璀璨如同金光一般的明灿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