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抛却了身为人类的身份,又何必再用曾经的名讳。
“请跟我来吧。”身后的红青年似乎没有动身的意图,黑死牟回过头,六只眼睛定定看着站在原地的灶门炭治郎。
他神色平静,看不出此刻的喜怒哀乐。即便是鬼几百年的时光也太过于漫长,某些属于人类的鲜明情感几乎要在漫长的时光中被慢慢磨平。
“无限城中没有边界。如果没有那位大人的许可,即便是你也是没办法离开此处。”
毕竟是曾经相识,黑死牟颇为好心地劝诫,“更何况现在的你,应该没有那个力量与我或者是无惨大人抗衡吧。”
从刚才第一眼见面直到现在,灶门炭治郎都没有动手。
失去了日轮刀也好,其他的原因也罢,毕竟是旧友相逢,就算黑死牟自认为曾经与炭治郎的关系并不是多么亲密融洽,也不想被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毁掉此刻的心情。
然而所谓的旧友相逢,也不过是两个人面对面相坐,沉默无言罢了。
无限城中堪称罕见的清茶依旧在不屈不挠散淡雅的清香,然而身为鬼的黑死牟对此毫无兴,炭治郎更是没有饮茶的心情。
“未曾想,鬼杀队竟然能够一直延续至今。”最终,还是黑死牟先开了口。
“呼吸法,也能够一并传承。”
真不知,到底是该说令人感到欣慰,还是心中无名火起。
“这是必然的。”转了转桌上已经几乎凉透的茶盏,不知是否是实在不愿浪费这名贵的茶茗,炭治郎犹疑片刻,还是端起茶盏。
已经凉透的茶水半点不见茶叶的清香口感,只余下阵阵苦涩。灶门炭治郎忍不住皱起眉,微微抿起嘴,“只要恶鬼依旧存在于世,总会有有能之士为了挽救无辜的百姓而自集结。”
就算没有呼吸法,就算没有鬼杀队,也总会有正义之士挺身而出,阻止恶鬼肆意残害生灵。
“严胜……黑死牟先生不也是因此,百年前选择加入鬼杀队吗?”
黑死牟眼眸半阖,没有说话。
放在膝上的双手攥握成拳,黑死牟深吸一口气,百年间从未紊乱过的月之呼吸险些出现一丝混乱。
透过脸上的另外两对复眼,他清清楚楚将对面青年的神情收入眼中,甚至连嘴角弧度、眉头蹙起程度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曾放过。
炭治郎脸上的火云斑纹还是一如既往耀眼,就像不断翻腾的火焰,灼烧得他心口生疼。
明明不管是斑纹也好容貌也好,他才是与缘一最像的那个人,每一次站在锃亮的铜镜面前,他无数次想因为这样的相似将铜镜砸碎。
可他现在竟然从眼前这个除了呼吸法几乎与缘一没有一点相似的人身上,看到了那不知道死去多久、连骨灰都已经不复存在的缘一的身影?!
“缘一……”心头一阵火气,黑死牟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然而他对面的炭治郎却把这一声下意识的呢喃听得清清楚楚。
灶门炭治郎微微一愣,那双深红色眼眸中染上的像是怜悯像是悲哀的神色让黑死牟脸上青筋暴起。
“缘一先生在离开鬼杀队之后,曾经拜托我寻找当时已经离开鬼杀队的你。”
尽管已经决定回到家人身边,不再过问鬼杀队的一切,继国缘一却还是忍不住向炭治郎这样请求。
“虽然这样的可能渺茫,但缘一先生他一直相信,也许黑死牟先生并没有成为鬼。”
“缘一先生曾经对我说过,他的兄长是一个强大而又温柔的人。他一直都……”
“不要再说了。”已经腐朽的刀身上布满模样诡异狰狞的眼珠,依旧锋利的刀身紧紧贴靠炭治郎颈侧。
“你和缘一,从始至终都恶心得令我想要作呕。”
黑死牟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
——他一直都,很崇拜兄长。
茶水的苦涩味道在口中弥漫,灶门炭治郎苦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严胜先生,你在撒谎。
明明,你身上所传达的气味根本就不是厌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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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沉的乌云将天上的明月掩盖,只在地面上留下朦朦胧胧的光影。
夏日悉悉索索吵杂不停的虫子在冬夜里收了声响,乌鸦没有扯出嘶哑的叫声,沉重的寂静压在高大雄伟的建筑之内。
黑影无声无息从门前挤进同样寂静无声的房间中,带着诡异与不详的气息将病床上痛苦挣扎的人影层层包裹。
“你果然来了啊。”
啪地一声,不知道是谁点亮了房间内的烛火。一身深色和服的祸津神举着微弱的光源,蓝色的眼眸在黑夜中幽幽闪光。
黑影似乎被他惊动,一阵骚乱之后想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扼死床上的病患。
蓝瞳的神明好像是一点都不慌张,依旧不急不慢将屋子里的所有烛光点燃。不甚明亮的烛光驱散了屋中的黑暗,雾蒙蒙的光亮映照出不之客的身影。
“无惨。”
祸津神嗤笑一声,“——胆小鬼。”
“炭治郎果然没猜错,你会来找主公寻仇。”
不管是对产屋敷的迁怒也好,对鬼杀队百年来的追杀复仇也好,炭治郎料定了在他被抓走后,没了后顾之忧的无惨一定会来加害主公。
炭治郎对无惨的了解已经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