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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页(第1页)

  所言最后,已是凄迷,抬头望眼,摄山双峰夺目而至,在晚照中,霞云变幻万状,犹如人生飘渺际遇多桀死生契阔不可测也。风势陡盛,掠江穿石,激荡相和,如鬼魅声。徐汝愚一时有感,生生魇住,幼黎推之也不觉。

  幼黎知道他心魔骤生,不理外人。坐下抚琴,指间铮铮琴音流出似金戈铁马,奔伐突刺,尤不掩死气沉郁之意。

  随之,起羽声,作悲音。苍凉若草木凋敝萧条秋冬,苦旅羁野。

  淙淙琴声欲歇,又若江流将入海,音沉而广袤无垠,荡荡雄浑茫茫然也。

  琴声止,徐汝愚回过神来,说道:“多谢幼黎姐。”又说,“幼黎姐稀声大音,御琴以神遇,指间淙淙如水势运转,连歇圆润近乎道。琴艺止于此也。”心知自己刚刚为心魔所魇,幼黎故作悲音,将其心由山河凄楚之幽深寓意引入琴声萧杀之境中,几经转折,入大江浑浑归海之雄浑境界,徐汝愚抽心而退,回复自然。徐汝愚于江津城中习得止水心经,然多年来回避心中矛盾,整日只知用修炼丹息化解伤势,不作他想,对止水心经也疏于修习,没有丝毫进展。否则怎会轻易给心魔所侵。

  徐汝愚轻执幼黎柔荑,柔声唤道:“幼黎。”幼黎不觉意外,仿佛期待许久,嘤咛一声,垂偎入他的怀中,心间柔情涌生,只盼如此相携到老。

  花舫行至摄山脚下,天已经黑下来,抛锚近岸。其时,星稀云密然尤有天光下泄,草屋幽影,了然可辨。

  徐汝愚自知,草庐之后,义父孤坟孑然,心中生楚。众人约定明日带上香烛,一同上岸拜祭。徐汝愚此时已经耐不住,向众人说了一声,独身上岸去了。

  草庐已经破损不堪,土墙坍塌崩毁,只有十余根朽木依旧不倒,摇摇欲坠的支撑着茅草所乘无几的屋顶。想到当年跟随吴储就在里面学习兵书,吴储虽然面冷言寡,然而对他照顾关怀备至,常常不等他开口,吴储都已一一办妥。

  想起往昔种种,徐汝愚心中愈加凄楚难当。转至屋后却现两坟并立于野,一坟整饬如,一坟没于蔓草之间。想起整饬如者乃是凌战威为自己设立的义儿坟,心中不由苦笑。

  却见自己亲手所立的义父坟茔几乎没在野蔓之中,只余坟头残土微露,心中不由悲哀之极。想到义父当年武勇兵谋当世无双,最后只落得草席裹尸、坟茔坍毁的境地。虽说人死消失于无,对身后事一无所知,徐汝愚依旧凄凉难当,潸然泪下,簌簌落湿衣襟。跪在坟前,手薅草蔓,捧来土,重整旧坟。一切事毕,呆呆坐在坟前,心想:明日购来棺木,收拾义父骸骨,重寻佳处安葬。往事纷至沓来,一时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其间,幼黎与珏儿上岸探看一次,见他也不知理睬,只得将两人披风一起为他覆上,离开。

  不知何时,远处有人声传来,徐汝愚陡然惊醒。见有五人往这处来,避身草庐中,透过坍塌的半堵矮墙向后探看。

  来人皆劲装束身,一人提勾,一人提刀,三人提剑,兵刃都出鞘在手。五人小心翼翼包抄着接近坟茔,见无异常,才将刀剑归鞘,聚在一起小声讨论。

  一人讶然道:“吴储狗贼的坟头也清理过了。”徐汝愚听得心中大恨。

  “看来陈子方他们果然来此拜祭,军师所料不差,他们定然会从望江乘船途经雍扬返回平邑。”乍听陈子方,徐汝愚觉得很是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心想:如此看来应是陈子方修饬我的坟茔,这名字好生熟悉,却想不起来,难道是凌战威派来。原来,三年前徐汝愚得听凌战威所写《义儿传》后,对他的怨恨已消,只是不知道陈昂也寻到江津了。

  “只要能拿下陈漱玉,不怕陈昂不投鼠忌器,宛陵不日可破。”一听“陈漱玉”三字,当年宛陵城中刁蛮骄傲的小女孩立即呈现在他的脑海中。徐汝愚虽对陈昂知道他是那日江津城中的孩儿疑惑不解,但已经猜到陈子方是陈昂大弟子,受陈昂命令过来拜祭他。想到干爹对他的恩情,自己却一直没有去东海报个平安,心中愧疚不已。知道正有一个阴谋正向义父展开,徐汝愚更加摒气宁神,生怕听漏一句。

  “易封尘这老西明里应承军师,暗里却让陈子方悄然出城。幸亏军师察觉不对,料定陈子方会拜祭完再行离去。他们不出北门,只有从大江水路逃窜。快火箭通知军师。”

  片刻,三束烟火窜上半空,夜空陡然一亮,复回黑暗。一人得意声道:“军师果然知人甚微,陈子方这浑人逃跑也不忘听从师命,给这两个死鬼上坟。大师兄,吴储坟上土还湿,想见他刚走不久,我们追吧。”

  徐汝愚不禁暗叹那人观察细致入微,竟能根据坟土没被露水濡湿推测人未及远,只是不知是另人其人罢了。

  被称作大师兄的人说道:“军师严令我们,如果探知他们沿南路逃窜,不可追赶。只要把他们逼往雍扬,军师的妙计乃成。我们回去复命吧。”说罢,五人犹如鬼魅般的身影如烟云,消散在夜色中。

  虽不知他所谓的军师妙计是何,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在雍扬有一张网等着陈子方他们钻进去。

  徐汝愚从屋后挖出当年埋下的两节墨戈,幼黎、珏儿、叔孙方吾夫妇赶到。他们看见草庐处有警讯烟火升空,怕是有人对徐汝愚不利,立即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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