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眉梢,长夜漫漫。
客栈的一处雅间,温黄的油灯下,诸葛瑾正在写信,他越写越急,最后用时,特地加重了手劲儿。
待得写完,他展开看了一遍,旋即迅的将信交给等候在此的仆从。
特地嘱咐。
“此信笺务必即刻传入吴侯手中,干系重大!”
“唯!”信使不敢怠慢迅的收好了信,当即就退出了房间。
倒是门外的诸葛恪将这一幕悉数尽收眼底。
待得信使走后,他迈入父亲的房间,“父亲,是写给吴侯的吧?”
诸葛瑾知道瞒不过这个聪慧的儿子,点了点头。
“这对于东吴,是个破局的机会!我没理由放过这個机会。”
“是啊!”诸葛恪附和道:“关四公子如此欺压良善,吴侯尽起荆州资源,推波助澜,结果只会有两个,要么关羽威望尽失,民怨四起,要么…此前保全长沙的功勋关麟,将受到其父的重重惩罚,无论是哪一点,都对东吴大有裨益。”
诸葛瑾并不意外儿子能如此通透。
他只是抬起眼眸,深深的望向诸葛恪。
“我倒是好奇,你会怎么做?”
诸葛瑾用的是“我”、“你”这样生涩,且富有距离感的辞藻。
而非此前的:“父”、“子”!
“我打算去见关麟。”诸葛恪恭恭敬敬的朝诸葛瑾一拱手,“父亲教导的是,人一旦确定了立场,就不该朝秦暮楚,两面三刀,既孩儿终将是二叔的儿子,那此番…关四公子如此胡闹,孩儿就不能坐视不理!孩儿必须阻止他。”
这一番话,让诸葛瑾不由得吃了一惊。
可很快,这一抹惊诧就被更大的欣慰所取代。
诸葛瑾惊的是,儿子竟会选择去见这关麟,去说服他,阻止他,去真真切切的用行动,站在蜀汉的一边。
喜的是,儿子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那么…他未来的路,就彻底宽敞了起来。
当然,这也预示着…他们父子的羁绊将被彻底剪断。
呵呵…
苦笑一阵,诸葛瑾皱起眉头,感慨道:“不曾想,于这长沙郡中,我却是要与你博弈一番。”
言及此处,诸葛瑾问诸葛恪,“吾儿觉得,你能劝的了那关麟么?”
诸葛恪语气笃定,“孩儿要么不出马,要么就一定会劝的了这关麟,让他悬崖勒马!保全关公的威严,也保全这荆州的人心。”
“好!”诸葛瑾心情像是有些激奋,但情绪没有那么外露,只沉着。……
“好!”诸葛瑾心情像是有些激奋,但情绪没有那么外露,只沉着。
他的语气还算比较平稳。
“那我就遥祝恪儿你,立下这赴蜀后的第一功!让你父亲刮目相看。”
这里的“你父亲”指代的已经不是他诸葛瑾,而是诸葛亮。
话说到这里,他似有些不忍明言般停顿了下来,但诸葛恪已经很清楚父亲的决议。
诸葛恪最后拱手,“孩儿也希望父亲不要留手,全力以赴!”
这番话脱口,诸葛恪退出了此间屋舍。
可临关门时,他悲痛的看到那颓然瘫倒在榻上的父亲,父亲的眼眶处,那泪珠终于还是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夺眶而出。
诸葛恪抿着唇,他转身毅然决然的去了。
他知道,这一去后,诸葛瑾再不是他的父亲,他也再不是诸葛瑾的儿子。
这一切的羁绊,终在这个夜晚悉数切断。
暗夜如磐,诸葛恪对着诸葛瑾的屋子处叩了,一连三叩。
他轻吟。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
“——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言及此处,他决然的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月上柳梢头,一时间,他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去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