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毓懒得有雅兴赏秋,长生自然不敢怠慢。
红案玉屏,香盏金器,就连铺在地上的绒毯都是千金难求的野兽皮。
“公子,野外粗糙,还请公子将就一二。”
长生一边说一边点上消金香,这消金可是苗疆的宝贝,乃凝香木沉入地质,经过上万年光阴变化才结成了木石,这木石半寸难求,以它作香有安神静气之奇效。
谢灵毓侧身看向兰姬,“夫人请。”
兰姬微微颔,推辞道,“谢公子先请。”
谢灵毓思忖片刻,一手撩着长袍跪坐主案,但见他腰身挺如明月青松,一言一行间尽显大家风流。
兰姬略有思量。
“阿娘,坐吧。”顾妙音拉了兰姬的袖摆。
兰姬点了点头,刻意端着自己的言行,正襟危坐。她出生贫贱,顾府又是极重规矩的文人之家,初入顾府,邵氏便以她粗鄙无状为由请了府中嬷嬷教她规矩。
那个时候便是单练一个跪坐都吃了不少苦头,邵氏却还总连同府中下人一起嘲讽她,说她烟视媚行,坐没坐相,一股子上不了台面的下贱样。
兰姬不愿给顾妙音丢脸,努力回想着当年顾家嬷嬷是如何教的。
顾妙音也看出了兰姬的僵硬,她实在有些不明白,何以阿娘面对谢灵毓总会有种不敢直视的怯懦感?她皱着眉,瞪了谢灵毓一眼,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双腿盘坐。
谢灵毓自是看见顾妙音瞪他了,但他好似没看见一般,取水煮茶。
长生神情微动,小心退守在谢灵毓身边。
“兰姨,您尝尝这茶果子,这可是我们苗域鲜果做的,味道一绝,便是大晋皇宫也吃不着。”苗千机看出了兰姬不自在,故意笑着推荐吃食。
兰姬本想推辞,因为当年学规矩时,教习嬷嬷说高门贵人吃东西也是极有讲究的,她怕她吃不好。
倒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不想连累顾妙音被人看低。
正当她准备开口,一股难以言喻的幽香忽然扑鼻而来,这香好似秋日里一缕带着金丝艳阳的风,原本心中所有躁动在这一瞬间被抚平了,心头松弛,人也好像通透了不少。
兰姬接过苗千机递来的茶果,略有些好奇,“这是什么香啊?”
顾妙音愣了愣,随即闭上眼认真嗅了嗅,的确有股幽香,但对她来说也并无惊艳,她实在有些好奇兰姬怎么会主动开口问?
谢灵毓单手压着杯盏,手腕轻转,茶水摇香,但茶香溢出,他半起身子衣摆不动替兰姬斟茶。
“今日点的是消金香,夫人若喜欢本君让长生多备些赠与夫人。”
兰姬看着案前的温茶,又看了看面前灼灼如日的少年郎君,犹豫片刻勉强笑道,“谢公子客气了,我不过是有些好奇才多嘴一问,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哪担得起?”
谢灵毓神色淡淡,抬手舀了一勺清水替顾妙音续上,“夫人言重了,本君观夫人目钝力消神思不灵,似有忧思成疾之患。这消金香可通神达明,使人心情舒缓,赠与夫人才算物尽其用。”
兰姬微微一愣,抬眸看着谢灵毓。
谢灵毓缓缓抬眼,琉璃般净透的双眸让他看上去有些淡漠禁情。
顾妙音皱眉,侧头看了看兰姬,又看了看谢灵毓,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横跳。
兰姬已经变了脸,眉头紧锁似在思考谢灵毓这话的深意。
谢灵毓,“夫人,樊笼已破何不重回自然?”
出身卑贱是兰姬一直以来的心病,也是这些年顾家给她的枷锁。正是因为她自卑,所以,她才费尽心思想让顾妙音成为京安里学礼仪习品德的贵女。
所以,她能坦荡面对辰安却连与谢灵毓说一句话都要考虑礼节。她已经将人分为了三六九等,还将自己纳入了低等一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