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和程冲顿时心下了然。遂熄了灯,三人闭目凝神,再睁眼时,以他们的目力,已能在黑暗中辩物。展昭悄无声息地靠在窗边,抱剑小憩,耳朵却一点也没放过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袋烟功夫,从西屋果然出一声短促的呼哨。墙头随即跳下来一个人,持一柄长刀,走到门前敲了三下,屋里的人便开门让他进了去。
那开门的人正是李老歪。见那人进来,便在柴堆下面摸索一阵,拿出一个包袱,递上去道:“大爷,你要的东西。”那人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只见里面是几件珍宝和一方玉牌,满意地点点头,拿出一个钱袋抛到李老歪手里:“你的。”
见李老歪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冷笑一声,又问道:“他人呢?”
李老歪道:“大爷给的迷药真管用,睡得死死的,我把他藏在院子里的枯井里了。”
那人有些不放心:“带我去看看。”
李老歪答着:“好、好。”便带那人出来,一边走一边小声念叨:“大爷,他什么时候醒?醒了找我麻烦怎么办?你可得帮我想个办法。”
那人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露出一丝狠色来,却没答话。
走到枯井前,李老歪指道:“就是这里了。”
井口压着一块石头。那人没费什么力气就把石头挪开了,从井内立刻传出一阵恶臭。
李老歪心知不对,结结巴巴道:“大、大爷,怎么回事?”
那人笑道:“他死了。”
李老歪吓得满脸煞白:“怎么会?你、你不是说那只是迷药?”
那人道:“这你就别管了,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轻信。”
“你骗我?”
“就算是我骗你,现在你也是共犯,你要想事情不败露……”那人连唬带哄,朝他摆摆手,道:“你过来,听我的,我有个法子。”
李老歪将信将疑地挪过去,那人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假作靠近说话,却猛地捂住他的嘴,一手从身后抽出长刀,猛地朝他胸口插下去。
李老歪惊恐地瞪大眼,预想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两枚铜钱破风疾来,“突突”打在那人手背上,那人吃痛松手,长刀“哐当”掉在地上。那人惊疑之中展昭已破窗而出,喝道:“住手!”白玉堂、程冲紧随其后。
那人没料到有这么一出,情急之中用力箍住李老歪脖子,随即又从腰间抽出一把匕对着李老歪胸口,语气却有些心虚:“都别动。你们、是什么人?”
展昭说道:“三更半夜,私闯民宅,持刀行凶,倒该我们问问,你是什么人?”只是对方有人质在手,他们手按剑柄,却不敢轻举妄动。
金三娘睡梦中听得外面吵闹,便起来批了衣服,开门来看。谁知开门就看见这剑拔弩张的一幕,而那柄匕对着的,正是自己的男人李老歪。她惊慌喊道:“相公……”
那人朝金三娘一看,一边带着李老歪朝门口退去,一边说:“都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
展昭道:“别冲动,休要一错再错。”如此说着,虽一步步逼近,却不敢近身。
金三娘慌张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救救我相公。”说着就地跪下来,不住叩头:“求你们救救我相公,求你们。”
展昭的手心捏了一把汗。此人是心狠手辣之徒,若是任他带李老歪出去,李老歪恐怕性命堪忧。他虽然铸成大错,但他家娘子和孩子却是无辜的。展昭忽的想起了峰儿萍儿两兄妹,心中一阵不忍。
李老歪忽然说话了,不似刚才畏畏缩缩,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大声道:“娘子,救了我也无用,我错了!”
展昭心知不妙,只见李老歪忽然双手拖住刀柄,狠狠扎向自己心窝,血流不止,迅浸透胸口一片薄薄的衣衫。那歹徒见状,忙推开李老歪朝门外跑去。展昭上前护住李老歪,将他慢慢放在地上。程冲撂下一句:“交给我。”便三两下追了出去。
金三娘跌跌撞撞地跑到李老歪面前,哀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这么傻?”
李老歪动了动喉头,却没能出声音。展昭知他命不久矣,定有许多话对金三娘说,忙出手封住他心脉周围逐渐溃散的气血,帮他拖延一阵。
李老歪伸出手在腰间艰难的摸出一袋钱,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回苏州,却只能和我在这个小地方……咳咳,做这辛苦营生。我一直想找一大笔钱,送你和孩子回去,让你还能过得跟以前一样。”金三娘看着他,泪水嗒嗒地落下来。
李老歪断断续续道:“我错了,我杀了人……就算不死,也要坐牢的。我这人窝囊了一辈子,到最后……不能再连累你和孩子,倒不如死了。他们都说你太强,其实我知道,是因为我……我也知道,你从来都没看上过我……”李老歪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丝艰涩的笑:“别哭了,以后你会很好。”说完便闭上了眼睛。最后在他脑海中恍惚浮现着他初见金三娘时那一幕: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捧着卷书在鱼池边的回廊上静静坐着,微风徐来,杨柳正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