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已然明了,李况又对外头朗声问道:“里正吴仲山何在?”
顾准恍惚了一下,便现堂外不知何时又走出来一人。
吴仲山正是他们的里正,方才李况叫了一声他便过来了,想也知道这人肯定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李况问他:“方才的事你可都听到了?”
吴仲山道:“回大人,草民都已听见。”
李况缓缓道:“身为里正,管教乡里才是你的正职。我知杏花村中的村民大多租中高家田地,仗着高家的势力,欺凌弱小也是常有的事。只是你身为里正,明知此事不妥却放任流言蜚语攻击他们孤儿寡母,实在是失职。”
吴仲山直接跪在地上,连冷汗都渗出来了:“草民知罪。”
“知罪便好。你乃盐官县耆老,年纪已长,本官也不便责罚于你,但望你知错就改,回去之后告知乡里村民事情真相,还顾家人一个清白,此事可能做到?”
“能,一定能!”吴仲山擦了擦头上的汗,他还以为这次少说也要领几棍子,却没想到就这么轻轻地揭过去了。
也算是他走运了。
不过既然知县大人都已经开了口,他回去之后必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些嘴碎之人。要不是他们,自己也不会白白糟了这无妄之灾。还有顾准,以后让村里人都敬着些吧,李大人明显就要保住这位,他们要是再敢不长眼睛地犯上去,回头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行了,你且回去吧。”
“是。”吴仲山心中唏嘘,趁着李况让他退一下的档口,赶紧加快步子离开了县衙。
这地儿再多待一刻钟他都觉得浑身难受!大半辈子的脸面,只今天一天就全丢光了。
顾准定定地瞧着李况,从来没有人如此设身处地地替他想过,今日之事若是他费尽心思谋算来的,顾准心里也不会有任何波澜,但偏偏……他什么都没做。
证人都离开之后,李况才又问高崇德跟:“你可还有话要说?”
“我……”高崇德几次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早就已经没有了退路,现在能查的都已经查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呢?说自己无辜,说自己是被冤枉的?笑话,根本没有人会信他的。
李况与韩方对了一个眼色,稍微商量了一下便迅定下罪行:
“罪臣高崇德,身为盐官县盐监却知法犯法,收受贿赂,鼓动盐场官吏一同受贿,罪大恶极。另有勾结高利贷人员,蓄意谋害顾子方,煽动谣言逼迫顾子方之妻,数罪并罚,着令没去全部财产,秋后问斩。”
顾准吐出了一口浊气。
秋后问斩,算算日子也没有多长时间了。
高夫人颇有些震惊,没想到他会真的被判了死罪。虽然她之前的确是那么盼着的,但是真等到判了死罪的时候,高夫人忽然又有些舍不得了。
到底夫妻一场,也没有什么生死之仇,且比起自己的惩罚,高崇德地这个显然更惨烈些。人死如灯灭,命都没了还有什么指望呢?
高崇德往后一坐,瘫在地上,久久不能言语。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高修文也有些不忍,小声说:“爹,要不咱们找叔父求求情?”
高崇德盖上了脸,找弟弟求情?只怕他们一家也凶多吉少。
这么大的案子只审了盐官县这边的人,怎么可能呢?府城城那边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等到朝廷清算的那一日他这个弟弟也会彻底完了。
树倒猢狲散,他弟弟一倒,高家还能剩得了什么?
高崇德悔上心头,早知如此,他又何苦去贪那些银两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苦来哉?
没过多久,高家三人又被重押了回去。该处置的人都处置了,就连那几个放高利贷的也未能免罪。高家余下人,也都有了安排,但凡有罪的无一人幸免。
且因为高崇德贪污太多,县衙把案子审完了之后就安排人去抄家了。
李况还是存了一点私心,告诉顾准:“你也跟过去看看吧。”
顾准迟疑了一瞬,随后诚心地道了一声谢。
“快去快回,记着你弟弟妹妹还在家等着你呢。”李况交代。
顾准默了默,而后点了点头:“弟子知道。”
县衙这边的动作也快,晌午早就过去,这里头的官差都未曾用过中饭,只是李大人既然交代了,他们便一刻不停地直接赶到了高家。
高家府宅里头,犯了事的人早就已经被抓去牢里了,剩下的看情况不对也一早卷了包裹走人,就连韩姨娘跟高修明也盘算着要离开。
刚收拾完了细软,还没来得及想要逃去哪里,院门便突然被人踹开了。
高修明赶紧把细软藏了起来,错愕的看向这群人。
顾准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些官差翻箱倒柜的抄家,不由得记起了往事。当年高崇德的人也是这么将他们家洗劫一空的。只是当年于现在毕竟不一样,现在他们名正言顺,所以顾准行得正,走得也直。
这群人手下一点都没有留情,看到韩姨娘还胆敢私藏金银,一拔就夺了过来。
韩姨娘踉跄倒地,心中悲怆:“你们这是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
甫一说完,韩姨娘便听到有人轻笑一声。
她转过头看着顾准,明明是光风霁月人,此刻在他们母子两人眼中却有如修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