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认识得这么清楚,他,还有许许多多与他一般追逐着权力与地位的人,与一心天道的武者,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们追逐的,恰是他们所不屑的;他们常用的,恰是他们所鄙夷的;他们嘲讽的,恰是他们所向往的。
纵他谋略过人,轻飘飘几句话,稍稍动用几个家族最下级的,无关紧要,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就轻而易举地削弱了各大势力的力量,也让南越容氏的后人奄奄一息,可那又如何?他的阴谋到底无法见光,只能孤芳自赏,怎如对方拔剑高歌,转战千里,来得热血澎湃,来得豪迈激狂?哪怕无数次或明或暗嘲笑着对方的愚蠢,为了报仇轻而易举暴露实力,得罪天下诸多大势力,为保护下属一路飘零,害得自身都差点殒命,但那又如何?扪心自问,他就真的没有一丝羡慕,半点向往?
若我拥有这样的主上,若我能追随这样的人,若我……再年轻十岁,哪怕刀山火海,无间地狱,只要他走在前方,我就愿意追随着他的步伐,勇敢地闯一闯。
对叶涛的心理,叶歆瑶也能猜到一二,截然不同的两种处世态度,谈不上谁对谁错,无非一个理想一个理智罢了。她不会随意评判任何人的生活态度,便任由叶涛放开思绪,出神了好一阵,见他差不多快回神,方悠然道:“此事自有我来安排,阿父只需静坐落星湖畔等候消息便是,檀郡叶氏的未来,还得仰仗您对容氏后人的安排。”
叶涛闻言,不由叹道:“琼儿,你做得够多了。”
光凭叶歆瑶对南越后人的救命之恩,哪怕真的落败,对方感念恩德,哪怕将来站在对立的立场上,以对方的骄傲,也定不会对檀郡叶氏动手,仅这一点便已足够。更别提叶歆瑶编纂的秘籍,能为檀郡叶氏造就多少个厚积薄的强者,又能为他拉来多少支持者。若再加上与南越后人谈妥,让他们彻底不针对檀郡叶氏,纵他不过是个由叶歆瑶相助,从而提升功力,却再难提升境界的半吊子大宗师,在族中的威望也定是如日中天,地位更是稳若磐石。
作为一个女儿,她或许不够关心他,但作为一个盟友,她完全合格。或许说,正因为做盟友太过合格,让叶涛忘了,她是自己的女儿,她还能做一个女儿。
“你对叶璟……颇为看好?”叶涛突然问。
叶歆瑶不大清楚他为何来了这么一句,便随口道:“以资质和心性而言,他都算得上优秀,经过这次的磨难后,若能奋,二十年后,檀郡叶氏必定多出一位宗师级高手,或许晋为大宗师也不是不可能。”
完完全全长辈品评晚辈的口吻,极为公允,没掺杂半点个人情绪的点评,却让叶涛无奈地摇了摇头:“叶楠、叶璟,还有琼儿你,乃是檀郡叶氏那十年中,资质最为优秀的存在。正因为如此,在你出生的时候,我的两位堂兄都向我提出了让自家儿子与你定下婚约。其中叶楠之父与我交好,叶楠又年长几岁,看得出极为聪颖,我方……”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对过去的追忆,以及对岁月流逝,物是人非的怅然,显是感触很深。
叶歆瑶闻言,无所谓地笑了笑。
她早就将自己定义为此世过客,与檀郡叶氏的关系,也不过你情我愿,互利互惠,自不可能按照旁人的心思,用自身婚姻当做棋子随意摆弄。随着她修为的提升及常年的避世隐居,让大家对她的定义,渐渐从“天才的族中子弟”过渡到“高不可攀的至强者”,自然没有谁再记得她此世的年龄,他们只记得她实在太强,有她坐镇族中,心头就无比踏实,满怀希望。
无论是檀郡叶氏的族人,还是叶歆瑶,都已经习惯了这一事实,却没想到,今日叶涛竟会生出此般感慨。
修行一途,千般险阻,有些人早早地跨过了障碍,有些人蹉跎终身都无法更进一步。百年后回,昔日同伴,一个高高在上受人膜拜,一个勤勤恳恳,却在原地打转。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常见,也莫怪修士的感情都有些淡薄,别的不说,她诸多的同门,有心怀不甘转世重修的;有只差一步含恨陨落的;有仍旧困在原地,无法脱的;还有艳羡魔门修行度,禀明长辈后主动离开宗门,投身魔道,不惜残害自身,也要求刚猛精进之方的……与她一道修行的那么多人,到了最后,又剩几个呢?
思及旧日往事,叶歆瑶的心情也有一瞬的低落,却很快平静下来,淡淡道:“既是如此,我便离开了。”
对这句“离开”,叶涛起初以为是叶歆瑶随口打招呼,说从他院子里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中,次日才知道,叶歆瑶口中的“离开”,是消失得完全不见影子,整个人完完全全地从檀郡叶氏消失。
她去了哪里,又会去哪里?没有人知道。
他们习惯了将她当成榜样,当成前辈,甚至当成神崇拜,永远追逐着她的背影不断前进,却被她刻意划下的圈子,以及她身上的荣耀和光环蒙蔽,从不曾真正了解过她。
在或平静,或焦急,或忐忑的等待中,八月初九,终于到了。
第十八章月光如练剑如虹
兴阳这座位于航运枢纽,千百年来都无比繁华的城市,乍一看与往常并无任何差别。但各大世家与势力控制的区域,以及消息灵通,或多或少了解那么些内情的茶楼酒肆,青楼楚馆中,却平添了几分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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