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涛所谓的“清场”,自然不是公然赶人,而是将两人要决斗的消息放出去,省得许多人如寻常一般,兴致上来便落星湖夜游,于决斗自然颇多不便。
闻得这一消息,许多富商为了避祸,连忙搬离在落星湖的别院;什么画舫花娘,听见武林人士决斗,更是有多远跑多远;敢留下来的,都是听到一些风声,自认为本事很大,后台很硬,或者本来就拥有骄傲资格的世家子与武者们。
是夜,月明星稀,微风习习。
叶涛坐于画舫之上,不紧不慢,一口一口地品味着百年佳酿。
精致华丽又带了些浓艳气息的画舫,与他本人的品味格格不入,显然是他临时租赁的。无论是画舫本身的装潢,还是俗艳的摆设,都是他看不上的,可平日极为注重生活细节的叶涛却恍然未觉。只见他一面饮酒,一面望着空无一物的落星湖心,似在想着见到家族最强大的敌人之后,应该说些什么,又好似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愿做。
在他的身边还有着十余艘画舫,或站或坐着十余名檀郡叶氏的高层。他们的神态略有焦急,小声议论着什么,时不时望向这边的叶涛一眼,显然都在想叶歆瑶到底在哪里,为何此时都不出现。
离他们更远的地方,则分布着各大势力的来客,无论宗门或家族的高层与精英,乃至后起之秀齐聚一堂,讨论着那位名震天下的强者,争辩着谁能与他为敌,关于这次的决斗,檀郡叶氏又是何意,等等等等。
很突然地,一切声音都停止了,就好似世间有某种神秘莫测的力量,停住了风,止住了水,也吞没了全部的声音。
一叶扁舟,泛泛悠悠。
几根翠竹捆扎一起,简简单单竖了一帆,没有比这更简陋的水上交通工具。可竹筏上的那一袭白衣,却让众人如被扼住脖子一般,大气也不敢喘。
这些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武林乃至朝堂中大名鼎鼎,跺一脚,天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他们或拥有显赫的出身,或做出不凡的事迹,或习得绝世的武功,被人追捧,受人敬重,乃是绝大部分武林人士想都不敢想,见到一面就觉得非常激动的大人物。但这一刻,他们却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更无法控制自己移向白衣人的目光。
想到记忆中那个恍若魔神的身影,这些人被恐惧与无力感吓得周身冰凉,努力收回投在他身上的视线,压根不想再看到这个给他们带来无尽恐慌的存在,偏偏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目光不自觉追随着他。
轻舟悠悠,随波漂流,离湖心,离他们越来越近。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细白麻衣,却似混沌初开凝结而成的玄冰,冻结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明明是能将对方容貌看个清楚的距离,却没有人真正看得清他的容貌,只因在这个距离,无人再敢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见过白衣人的,想起得是他无可阻挡的剑锋,没见过白衣人的,想到了最为恐惧的死亡。
他没有说一个字,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甚至眼角眉梢都一如既往地平静,连冷漠都称不上,偏偏却给整座落星湖,带来了无可比拟的冰冷与压抑。
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冷。
“初九的月色虽及不上十五,也别有一番风韵。”风息水止,万籁俱静之时,忽听见有人这样说,“不请自来的客人虽令人不快,做主人的,却也不好太过失礼才是。”
这个声音是那样的轻柔,甜美,却蕴含着说不尽的飘渺意味,仿若从遥远的地方隐隐绰绰地传来,若隐若现,神秘且难以捉摸,却彰显着无与伦比的骄傲与自信。
伴随着这句话,凝结于众人身上的寒气,似乎如遇见暖阳的初雪,渐渐融化开来。
余音袅袅,仍旧萦绕在所有人的耳畔,但见一人凌波而立,轻轻将一缕顽皮的鬓拢在耳后。
她身着曳地长裙,衣袂飘飘,宛若乘风;她不佩任何饰品,墨及腰,宛若流云;她轻松写意,立于湖面,从足尖到裙角,都没有沾上半点水迹。
同是身着白衣,同是让人大气都不敢喘,前者带来的是如死亡般的冷意,后者却如空中皎月,孤寂飘渺,给夜行人微光和慰藉的同时,也让人心生惆怅,叹明月之高不可攀,又恐自己的叹息太过喧嚣与突围,打扰天地清净,让她乘风飞去。
白衣人的眼睛,渐渐地亮了起来。
他知自己树敌多少,说是天下公敌也不为过,自然做好了赴约便进入陷阱,或者旁人打算黄雀在后的主意,却因自身骄傲,纵部下千般劝阻,也决意赴约。
自进入落星湖的那一刻起,这片本来就不大的区域,已悉数被他的灵识所笼罩,莫说是围观的众人,就连水中游动的鱼儿,偶然飞过的雀鸟,乃至一片树叶慢悠悠飘落地面的经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就在对方说话之前,他竟完全没有感觉到落星湖内还有这么一个人,甚至如今,对方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若不用眼睛去看,光凭感觉,他还是无法察觉到她的存在。
普天之下,竟这有这么一个人,不凭阴谋,不耍手段,不设陷阱,单凭自身,便足以令他看不透深浅。
他的双眼本就亮如寒星,战意攀升之后,更是胜过世间一切光芒。他望着叶歆瑶的目光极尽炽热,却不是男人对女人,更不是自身对敌人,而是在看着一块毫无生机的木头,一块冰冷僵硬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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