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重响和水花四溅,阿芙拉感觉到了已经概念化的自己又一次沉入了冥河的最底端,于是睁开眼睛,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河水幽晦、暗淡,遥远水面上传来的月光几近于无,怨灵尖叫着,在附近忽远忽近盘旋。
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半插在了不远处的河底淤泥当中,余下的一半剑锋在河水当中冷冷闪烁光彩,像是金属又奇异的折射出木质纹理。
而更远处,一个伤痕累累的银少年被怨灵包裹着,撕扯下来一块块血肉,却还是一遍遍挣扎着,将手向上探去想要摸到着力点,又一次次失败。
是安格斯。
祂的面孔她太过熟悉,熟悉到哪怕是少年外表,她也依旧能够一眼认出。
熟悉的温暖和刺痛感又一次席卷了心脏,如果灵魂能够流泪,那么她现在一定已经眼眶湿润。
阿芙拉越过冰冷河水,拉起了银少年徒劳挣扎的手。
第95章
那些包裹着银少年的怨灵因为她的靠近而感觉到本能恐惧,顿时尖叫着一哄而散,在幽暗的水中消失不见。
阿芙拉刚想用力将安格斯拉起,近乎无形的手指就穿过了少年的身体,试了一遍又一遍都毫无用处,只好先调动冥河的力量灌注自身,使灵魂呈现出能够被安格斯看到的状态。
这异样的变化终于惊醒了河底神情麻木目光涣散的少年。
他转动空洞的眼睛,稍微向上仰了仰,散乱的银中,冰蓝色瞳孔倒映出阿芙拉现在的模样。
——漆黑的长在水中翻卷,面容像是笼罩了一层云翳般模糊,从丝到身体都虚幻朦胧,像是一个只有黑白二色的幽灵。
四目相对间,阿芙拉看着安格斯的正脸,倒抽了一口凉气。
冰冷河水将袖身上的伤口泡到白,从袖口里探出的手臂到脸颊,一道道由锋利锐器割出来的伤痕或深或浅,多到数不胜数,有出微光的神血断断续续渗出,又很快消失在无边的河水中,一道从胸口横贯至腹部的巨大伤口,几乎将袖的身体劈成了两半,散着腐朽的气息。
祂狼狈匍匐在河底,十指深深的抓入色的淤泥当中,与很多年后在圣地初见时,那个高贵到衣不染尘的银少年天差地别。
“你是谁?”安格斯问道。
阿芙拉张了张口,哽咽的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是我来救你出去了。”
“救我出去。。。。。安格斯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眼底却没有露出多大的惊喜,一如之前空洞死寂,轻声说道:”。。。你看到我身上的伤口的吗?那是我父神砍的,祂害怕子嗣取代祂的位置。祂不断的斩杀着其他强大神衹,然后以此来巩固的位置。月光之神可以为一句冒犯的话毁掉一座城市,逼迫父亲烧死自己的亲生女儿。瘟疫之神随心所欲的散播着天灾,而战争之神不断的下达神谕,要各个种族彼此攻打。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的?。。诸神因为与生俱来的力量地位而随心所欲,根本不在乎其他一切,可我有时候觉得,连空气里都是黑暗和血腥的味道,但这味道每个神都习以为常,反而把我当成异类,连莫罗加都是这样。我和他们格格不入,又不想改变,坚持自我太累了,而放弃那么轻易。。。。所以,死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听着安格斯梦呓一样的语调,阿芙拉怔住了,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挣扎?o39;
”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挣扎一下,毕竟,总不能就这样理所当然等死,也显得太懦弱没用了,会被莫罗加嘲笑的。。。。。但其实,爬不出去也没什么关系。。。。”安格斯讲到这里笑了一下,低声说道:“冥河会让一切灵魂变得疯狂怨恨,你如果可以离开,就不要再继续停留了。”
“……”
为什么祂都已经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了,还会嘱咐一个陌生的灵魂赶快离开这里。
阿芙拉单膝跪在银少年的面前,伸出虚幻的双臂,闭上眼睛紧紧抱住他。
”不要这样,安格斯。相信我,你才是正确的那一一个,不要因为他们而放弃你自己。这个世界也因为有你这样的存在,才会让我感觉到美好灿烂。对我而言,因为有你,我才会满心喜悦,升起一往无前的勇气。”阿芙拉在银少年的一字一句说道。
是吗?
原来有人也与祂志同道合、有同样的想法、同样的感受吗?
“呼啦——”
水波汹涌咆哮着,更多的冥河力量随着她的意志飞快汇聚于此,然后终于凝聚出了能够将人托举起的半透明躯体。
阿芙拉抬手用力扶起祂,然后在水流的涌动中开始带着人向上游动。
"安格斯,听我说,你能结束这个众神纪元,开启你的光明时代,然后让秩序众神开始兢兢业业地履行自己职责,你也能将你那个疯狂嚣张的父亲从宝座上拉下来,让祂彻彻底底的失去一切,再也无法践踏伤害到包括你在內的任何人。”
”这不是预言,而是必然生的真实。
奄奄一息的银少年在在幽暗水流中抖动了一下眼睫,在少女的肩头抬起,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水面。
冥河已经即将游到顶端,河边一艘小船上,传来了曙光女神和莫罗加悲伤急促的呼唤。
“你的信念,同样亦是我的信念。”阿芙拉最后说道,松开了与少年十指相扣的手腕,然后对他微微一笑,疲惫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