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陷入了冗长的寂静,窦维默默地望着跳动的灯火愣。
莫约茶盏功夫后,窦昌怀进屋来,恭敬道:“父亲。”
窦维回过神儿,平静道:“伺候我梳洗沐浴,该上路了。”
窦昌怀扑通跪了下去,泪流满面道:“父亲!”
窦维望着自己的孩子,心里头不知是何滋味。他已经是入土之人,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荣华富贵享过,粗茶淡饭也受过。
数十年来的岁月侵蚀改变了他的容颜,却改变不了属于文人骨子里的傲骨。
他把那身明辨是非善恶的清正传给了王简,如今,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教给他的了。
“过来。”
窦昌怀哭着爬了过去。
窦维伸手摸摸他的头,平和道:“以后二郎和三郎他们就要靠你来管束了,记住,窦家人莫要从政。”
窦昌怀抹泪点头。
窦维继续道:“好好照顾家里人,也不必为我悲伤,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走得心甘情愿。”
窦昌怀泪雨如下,喉头哽咽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窦维心意已决,无人能动摇。
窦昌怀忍着悲痛伺候他沐浴梳洗,留着最后的那份体面。
另一边已经驾着马车连夜逃跑的严禹诸似忽然明白了什么,慌忙叫家仆折返回去。
屋里灯火通明,窦维一身白色交领衣袍,白被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跪坐在桌案前,静静地望着匍匐跪地的儿子,面目清朗,目中含着平和的慈祥。
“若是三郎回来了,你便告诉他,我对不住他,不配为人师表。”
窦昌怀含泪不语。
窦维喃喃道:“我这辈子唯一亏欠的人就是他,亲手把他捏造,却又亲手把他打碎。他已经长大了,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教他了。”
“父亲!”
“记住我的话,窦家人莫要从政。”
“儿……谨记。”
“出去吧,我该走了。”
“父亲!”
窦昌怀失控地爬了过去,想要阻止,却又不敢。
窦维凝视桌案上的鸩毒,默默道:“我还要再教三郎最后一堂课,用我这条命,让他知道这是人间,不是鬼蜮,你明白吗?”
窦昌怀泣不成声,哽咽道:“儿明白。”
窦维一字一句道:“三郎的小字宴安,是当年先帝亲自给他取的,意喻海晏河清。这条人间道,他有责任去护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