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妮每開開一間病房,都會留下這一句話,不過有些人已然神智不清,他並不能聽清傑妮的意思,但傑妮也只是將他留在了病房,只招呼了護士來帶人走。
紅樓很高,病房很多,其他的醫護不知道可不可信,所以傑妮沒有辦法在同一個地方逗留太久,她放棄了這些神志不清的人,只為了能在短時間內疏散更多的人,傑妮驀然笑了一下,她突然覺得自己跟托特也沒什麼兩樣。
她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巴掌。
但是在上到四樓之後,傑妮找不到病房鑰匙了,鑰匙被洛加拿走,揣在了大衣的口袋裡,傑妮看著看著空蕩蕩的玻璃櫃,想了一會兒毅然上了頂樓。
傑妮一手攀著扶手,跑的很快,但時間好像還是不夠用,旋鈕的聲音似乎越來越近,一下下的刺痛她的耳膜。
希爾剛扶著托特去過洗手間,門外便傳來了陣陣騷動,托特向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出去看看,希爾輕輕地點了點頭,把托特扔在了病床上。
他與傑妮擦身而過,並沒有看見那個匆忙上樓的身影,他一步步邁下台階,只見各個病房都大敞著門,紅樓里像是住進了數百隻無頭蒼蠅,亂糟糟的叫人難向前行。
軍隊持槍而動,毫無目的的射殺這些這些慌亂的病人,一時間哀嚎貫耳,紅樓本就不算潔白的牆面被染上了腥紅,這紅很燙,燙得人睜不開眼。
希爾撥開攔路的病人快步上前,已經摸上了槍套,他迎著子彈,將慌亂的人不斷的拉向身後,他正要與軍隊對峙,耳邊卻炸開了一聲轟天震地的巨響。
樓好像都在晃,希爾腦中嗡鳴不斷,騷亂的人頃刻間安靜下來,尼克爾森倏然回身看向房門,他掙了掙腳踝,鎖環依舊緊緊的扣著,他的大齒輪已經卡的不成樣子了,他恨不能將這隻腳直接卸了去。
傑妮趴在台階上,咳出了滿嘴的灰,那灰中和著血,黏膩的掛在嘴邊,衣服也被迸濺的磚石劃破,血污滲了出來,她破碎的不像個人。
「洛…」頭腦是昏的,傑妮張了張嘴,想要喊人,但喉嚨像是被灼熱的空氣燙壞,她試了好幾次,也只是張張嘴。
昏沉拉長了時間,傑妮覺得好像過了一個世紀,她奮力推開小腿上壓著的碎磚,拔出了一根鋼筋,早已麻木的身軀讓她覺不出疼痛,她跪著爬著,繼續往托特的辦公室去。
她爬的很慢,好像過了很久才上了頂樓,傑妮靠在樓梯上喘息,回頭看看其實也不過幾個台階,她又看向辦公室的方向,那裡的牆已經盡數坍塌,房頂也不例外,夜穹的煙花泄了進來,襯托廢墟的破敗。
眼前是一片火光,猩紅的火焰綻放妖艷,比那煙花可亮了不少。
「洛…洛加…」喉嚨被撕破,傑妮咳出了一小灘血水,她撐著向前爬,匍匐的姿勢著實有些滑稽,臉上的明媚被髒塵悉數遮掩,指尖已經破了,左手食指的指甲也在爬行中被掀了起來。
她爬不動了,只能再歇一歇,她不斷的敲著殘垣,用鋼筋砸向鋼筋,心裡不斷地祈求。
火勢蔓延。
不知是不是她的祈求吵到了上帝,那片火海中的廢墟倏地動了動,一隻慘白的手驟然伸出了殘磚,像是地獄中重生的惡鬼返回人間。
身上的磚石太重,洛加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掙脫出來,身後的火不斷地燎著他的後背,圍巾的一端已然被點燃,他雙手打顫,解下了圍巾,他在圍巾上印下了一個深深的吻,接著將圍巾留在了火海。
「格蘭傑阿姨,」洛加跪著前行,走到傑妮身邊,他將傑妮慢慢扶起靠在牆邊,接著將懷裡的東西交付出去,「格蘭傑阿姨,我求你,把這個東西帶出去。」
那是兩個文件袋,被洛加用大衣的腰帶捆在了一起,傑妮接了過來,她知道這是個什麼東西,只覺得這個東西異常的沉重。
她抬眼看著洛加,小傢伙的臉上比她的還要髒,左半張臉幾乎全是紅的,耳朵里不斷地往外淌血,就連眼睛也被血污糊住,肩膀上的皮肉與衣服黏在了一起,洛加好像不知道疼,還在催著她快走。
洛加頭一次覺得時間是如此的不夠用,不夠他把事情交代好,也不夠他懺悔自己的過錯,他很沮喪,但好像也沒有時間給他沮喪。
傑妮很想跟洛加說一起走,但她的嗓子壞了,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瘸著腿被洛加拉著走,卻在樓梯的轉角處遇上了第二次爆炸。
一股熾熱的波浪襲來,碎裂的鋼筋直直的戳在洛加手邊,他將傑妮護在身下,用後背承住了這股熱浪,殷紅的血宛若盛開的玫瑰,沿著骨血長滿了後背。
紅樓搖搖欲墜。
「求你活著,」洛加的聲音很小,需要貼緊了才能聽得見,「格蘭傑阿姨,求你活著,我不知道後面還會不會再炸,所以你要快點逃出去,我要去找尼克爾森,他自己跑不出來。」
傑妮回頭看著洛加,無聲的搖了搖頭,她用眼神代替了聲音,要求洛加跟她一塊兒走,但洛加只是笑了笑,然後扶著牆趔趄起身。
「我怎麼能把他丟在這裡呢?」
洛加自言一句,俯身將傑妮拉了起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明明已經很累了,他還是把傑妮送下了樓。
樓下早已亂成了一團,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走廊和大廳,洛加環顧四周,在人群里找到了希爾,一旁就是坐著輪椅的托特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