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恒轻敌。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
边庭飘摇那可度,绝域苍茫无更何。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
二哥心中大骂,李三郎,我信你个鬼!
大军休歇三日出,目标柳城。
区区二百里,豹骑军跑来毫无压力,只是这些镇兵、戍兵不成啊,许多都是牵着驴来的,倒是能驮能骑,关键你跟得上么。兵贵神,李安抚可耽误不起,没办法,只好按照一人双马的标准拼凑一下,至少是一马一骡,让这些镇兵、戍兵拼凑了近千骑跟随主力奔袭柳城,其余就跟着辎重队在后面慢走。
结果辎重就丢给了毅勇都看护。八百步军也被李大带走,屠子哥只好带着六百骑,陪着李三郎的辎重以及没了马牵着驴的镇兵、戍兵在后磨蹭,心里别提多别扭了。有那心眼活泛的看二哥马多,居然好意思来找他借马。
好,想得挺好。
一曲歌罢燕歌行,指着身后白狼戍,李三郎认真地说:“二郎你看这一路戍堡,皆因地利而建,周边有草场、耕地,堡内有水源。山区道路崎岖易守难攻,胡儿若无上万人来打,还真是没法。”
老黑一肚子怨气懒得理他,鼻孔朝天,只当不见。
李三又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义贞你别急么?”
老黑食指向天缓指,道:“滚。”
他此时没一个毛孔不难受,哪里理会这小白脸。便听前方来报,盘踞柳城的一个据称是契丹品部的小部,有万余人。大军到时,番儿几乎一无所觉。秃头蛮虽占了柳城,但不会修葺城池、整治城防,有些贵人歇在城里,还有很多就住在城外的毡包。
依旧是夜袭。
拂晓前,唐军以百骑一阵,总计二十阵,数路并进,分割穿插,将尚在梦中秃头蛮杀得一片腥风血雨。但毕竟胡儿人多,战至天明,竟有二三百胡骑披甲结队想要反抗。真是岂有此理!场外驻足良久的李刺史亲领一百战骑扑上,一合就给打散,后面跟上的四百陷骑分割剿杀,中午前后便已大局抵定。
柳城,就此光复。
毅勇都是次日下午赶到。尸体已被焚烧,斩下的级堆在城外,四四方方筑了个京观,十分醒目。草地上尚存的斑驳血迹,默默述说着昨日的残酷杀戮。
前来迎接的是魏东城,如今他在豹骑都领有一百铁骑,即李大那最宝贝的一百具装甲骑,此次破阵,正式他伴随李刺史出击。同行的镇兵、戍兵早就拔腿奔去寻找各家头头分取好处,魏东城十骑开路,边走边介绍情况:“粗粗清点,羊有八九万,牛近二万,马万余,约摸二万石粮。俘壮妇三千余,精壮千余。城中奴隶近三千,其中唐人近千。李头儿还在肃清周边残敌,说三郎若至,尽入城接管。”
十多万牛羊,二万石粮,还有上万匹马?边上屠子哥听得两眼冒光,真是好大一注生。明明是个喜事,却见李老三好像非常紧张,二哥十分不解,打个秃头蛮么,这是作甚。问道:“怎么?”李三道:“此次北巡,咱们仓库搬空,也只能支撑月余,如果扑空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嘿,大兄倒是看得开,说大不了就赖在草原不走了。还好,有这些缴获,总算不赔。”
黑哥很看不上李三这小家子气,不屑道:“哼,还是李头见事明白。”
城防已由牛犇领着步军接管,李三拨出些随军民壮,又挑些俘虏,组织人手抓紧修葺城墙,夯土一时难为,就先用木桩、木板将缺口修补。虽说豹骑军兵强马壮,毕竟人少,有个城墙挡挡,多少占些地利。那镇兵、戍兵们也被组织一起修城、守城。跟着豹骑军出来,他们其实就是跟着听呵分好处,该干杂活得干,可不敢闹。
次日午后,李大凯旋,又带回数千牛羊杂畜,以及数百草原子女。
满城欢喜。
唯独谭继恩的脸有点黑,这次不是晒得黑,是真黑。庆功宴上,谭继恩忍不住对李大道:“李帅,品部只是小部落。取柳城已多日,迭剌部定有防范,如之奈何?若大军南归,契丹集兵报复,我白狼戍难以抵挡啊。”本来说好突了柳城要继续北上,直扑迭剌部的营地。从柳城战况来看,前军数千精骑,拿下毫无准备的迭剌部并无障碍。但是李大取了柳城就临时变卦,只在附近扫荡一圈,不论谭继恩怎样劝说都不为所动,愣是不走。
李大道:“放心,这次定不急走。”瞧见二哥闷闷不乐,问他:“义贞,垂头丧气干甚?”屠子哥道:“李帅,以后能否别让俺在后队,李司马他哪用俺护着啊,他那些兵哪个差了。要么俺把步军让他带着都成。”
这厮作态,李大没有答他,举杯道:“诸君饮胜。”
一碗酒罢,李刺史将手高抬,军士便叉着几个蕃子上来,正是俘虏的品部大人、长老、大小郎君。人人蓬头垢面,双手被反剪于身后由皮索缚着。丢到堂中,被人向前一掼,都把脸额擦在地上,撞出一脸血花。
李大道:“你等可知罪么?”
众将皆喝道:“你等可知罪么!”
豹骑军的军将们嘻嘻哈哈,随来这些镇军、戍军的兵头们也笑得开怀。那打头一个花白头的正是品部俟斤,一口唐言流利。“唐朝爷爷高抬贵手啊。”开口就叫爸爸。边上一个汉字满脸横肉,头顶剔秃,在两侧各结只小辫子,却很是口硬,叫道:“要杀便杀。”
李大斥道:“不死何待。拉下去,砍了。”如此硬气,成全了你罢,连罪名都懒得说。其余众人见了,讨饶者有之,斥骂者有之,可惜全都无用。不一时,几个新鲜出炉的脑袋端来,众人验看了就被拿走,皆以木杆挑在城门示众,震慑宵小。李大道:“此番诸军并力,不可不赏。城中抄出财帛还在点算,明日先按人给羊一口绢五匹,各营头按册来取。有功者另加赏赐,军中自有成例不必多说。放心,此次所获财帛,豹骑军取一半,诸君取一半。”
众将听说,吃了一碗,皆呼李使君仁义。
安抚使李将军又道:“此战,我军夜袭虽占些天时,然以我观之,秃头蛮甲兵不利,以堂堂之阵破之,亦可以一当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