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压下一纸状书并不是什么难事,见颜青漪不依不饶,甚至还能颠倒黑白,以“诬告”为由将她关入大牢。
强权重压之下,颜青漪也无计可施,原以为要折在那暗无天日的牢狱,好在最后还是柳暗花明。
是沈裕救了她。
不仅如此,还督促京兆府重审此案,还逝者一个公道。
最终那杀人的纨绔判了秋后处斩,而尚书大人也被翻出收受贿赂、欺上瞒下等旧债,一家子判了流放三千里。
重病的祖母终于等来了公道,强撑着看过纨绔处刑,便撒手去了。
颜青漪妥善安葬了祖孙二人,开始为沈裕看诊。
她本就喜欢钻研各种疑难杂症,对沈裕这罕见的病症更是倍感兴,此后几乎是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此事上,权当是还人情。
容锦捧了杯冷茶,安静地听颜青漪讲完当年旧事,这才又问道:“你觉着沈相这个人如何?”
“这话问得有些傻,”颜青漪并没因昔年旧事而过分推崇沈裕,咽下最后一瓣糕点,难得叹了口气,“像他这样的人,好与不好是没法一言以蔽之的。”
她揉捏着酸疼的脖颈,示意容锦伸出手:“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容锦绾起衣袖,纤细的手腕搁在了小几上,由着颜青漪为自己诊脉,斟酌着措辞道:“命如浮萍,全看风往哪边吹、水往何处流。沈相将我从黎王府后宅带出来,今后如何,自然也是看他的心意。”
“还是体虚,得慢慢调养,但不算什么大问题。”颜青漪想了会儿,又打起精神问道,“要么改日我同沈相提一句,要你随我走?只不过你那个家是留不得了,也不能让小绮在那里,得想个法子……”
颜青漪皱眉琢磨着,容锦面上不显,但已心动。
她这些年费尽心思攒了些私房钱,若是离了家,就算带着容绮,也有本事将日子过得好好的。
可问题在于,沈裕会答应这个要求吗?
理智告诉她,不会。
可容锦仍旧抱有那么一丝期待,万一呢?万一沈裕会答应颜青漪呢?那她就可以从这些无穷无尽的麻烦中解脱了。
容锦只觉着自己心跳都快了不少,抬手按着心口,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拒绝颜青漪的提议。
颜青漪在细柳院歇下,容锦替她放下床帐,翻出先前编了一半的扇坠,在廊下打时间。
午后蝉鸣声不绝于耳,叫得人心烦意燥。
商6要了粘杆,也不嫌热,顶着日头在院中捕蝉。
因着沈裕的身体,屋中也没敢摆冰盆驱热,成英抹去额上冒出的汗,回禀道:“白术让卑职回您,说他会全力追查,但毕竟已经过去六七年,有牵扯颇多,需要时间……”
沈裕撑着额,闷声压下咳嗽,低声道:“是啊,需要时间。”
不仅白术,他也需要。
沈裕先前是想着,杀了程恺之流,剜去当年的内鬼,便算是彻底了却心事,如今才知道这不过是个开端。
当年已是十分龌龊的旧事,揭开之后,原来还能愈不堪,藏污纳垢。
成英听出他的意思,小心翼翼道:“公子不必忧虑,颜姑娘不是说有法子,可以用那什么‘阴阳蛊’吗?”
沈裕信得过颜青漪的医术与人品,当年若不是她稳住病情,他纵然是福大命大,怕是也未必能活到今日。
而这“阴阳蛊”,他势必是要用的。
但究竟选谁,着实是个令沈裕头疼的问题。
这些年,沈裕有不少可用之人,能以性命相托,但这其中偏偏没有女子。
他孑然一身,没有妻妾,也没有相好,直到数月前才添了个外人眼中的“外室”。
沈裕想起那张清丽的脸、温顺的神情,一时默然。
正如颜青漪所说,他体内的毒血未能拔出,纵然一时看起来无碍,但这表面的平和最多维系三五日。
沈裕日日服药,却还是能觉察到身体逐渐恶化。
颜青漪不明白沈裕在犹豫什么,但也没再多问,例行诊脉后话锋一转:“沈相应当知道,小锦与我从前是旧相识。”
“她娘亲曾帮过我,当年也曾托我照拂她们姊妹。只可惜两年离京,未能时时看顾,才叫她被那丧尽天良的父亲送入黎王府,实在有负所托。”颜青漪抚平衣袖,缓缓道,“想来贵府也不缺伺候的人,故而想求个恩典……”
这番说辞是颜青漪早就想好的,才一开口,沈裕就立时明白了她的用意。
沈裕扫了眼内室,好巧不巧,容锦出去添香了。
他看向颜青漪,脸上带着惯有的笑意,对她这请求未置可否,不疾不徐道:“并非是我有意驳你,只是锦锦若是想走,该她亲口来说的。”
容锦才绕过屏风就听着这句,心中霎时凉了半截,知道自己没赌赢。
而沈裕望过来的目光让她意识到,麻烦也来了。
颜青漪满是疑惑地看了看沈裕,又看了看容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颜姑娘。”
沈裕似笑非笑地唤了一声,而后却不再说话,颜青漪觉察到他逐客的意思,只好一头雾水地起身。
内室只剩两人。
容锦被沈裕看得忐忑不安,可他却迟迟不开口,犹如已经被按在了刑台上,却不知铡刀究竟何时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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