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出了慧娘的紧张,陈香云很是无奈,便宽慰她道:“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我想赵家女郎只怕是见了旧日景物,一时触动了伤心事,难免有些难受,我去瞧一瞧她也好,总好过赵小娘子一直伤心着,坏了身子。”
她又抬眼,望一望面前这年轻的女孩,芙蓉般的笑脸上还带着青涩,便又解释道:“何况我送礼去也是个人情的事,既然做了七分,何不又更周全些,把这十分做满呢?这也是她念着我的好。”
“咱们要在魏国盘桓那么些日子,少不得日日相对,这也是为人处世的法子。两边交情要往长走,这人情便得给人家,也免得旁人说嘴,挑拨是非。”
“这里不是大梁,也不是京中。”陈香云叹道。
慧娘并非不懂这样的道理,只是往日多有旁人捧着,绝没有这般委曲求全。她此时才真切意识到了不同,只觉得委屈了陈香云却还是听话地起身取东西去了。
一行人到了赵明闻院中,只有寥寥几人守在门口,为正是撷芳。
陈香云本以为是宫人轻视赵明闻,有意躲懒,正想作,却被迎出来的撷芳拦住了。
“累了那么些天,他们也撑不住,何况女郎这也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我便打他们去休息。公主勿怪,这本是我们失了礼数,到头却累的您动怒。”
陈香云方放下心来,又和撷芳略略说了两句话,这才进到内室去见赵明闻。
赵明闻却已经早早睡下了,此时正半靠在床上,怔怔地着呆。陈香云和她本就不大熟悉,翻来覆去说了些客套话后便默然相对了。
赵明闻生的并不十分貌美,只能称得上清秀端庄,唯独气度却格外出众,显得清峻而悠远。灯下看时,有种琢磨不清的美。
两人虽然都不说话,却并不觉得尴尬,彼此间都知道对方的意思,也便不必再多言语。
陈香云只叹道:“你好好的,好好养着身子,咱们还有后头呢。”
赵明闻则道:“今日多谢公主来瞧我了,倒是我多事,叫公主跑上跑下,实是不该。”
陈香云用手帕替赵明闻擦了擦额角的汗,温声道:“多的我不欠你,你只管好生将养着。我那有渍好的小菜,是从京中带来的,也有南边的风味,你病着若是没有胃口,便叫撷芳过去寻。”
“哪里敢劳动公主呢。”赵明闻正欲推辞,却陈香云拦住了,她只得无奈笑道:“那我便先谢过公主好意了。”
陈香云应了,又再坐了坐,随后便离开,离开时撷芳又代赵明闻道了谢,算是谢过陈香云的好意。
第4章
陈香云离开了,赵明闻却又在床上靠着坐了一会,等到屋外人声逐渐都已经消失,万籁俱寂之时,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对着庭院的那面墙上开着一隙窗户,赵明闻却正好能看到院中的景色。
虽然已是晚春,但是北地风烈天冷的气候使得花开得格外地晚,原本在京中早已衰败的杏花在这里却才初绽枝头。
刚刚下过小雨,一片青翠,生机盎然,却也盖不住那股落寞黯然的氛围。天色渐沉,整个世界似乎都快要被夜色包裹,只有偶尔月色破开云层,倾泻在土地上。
赵明闻仍旧睡不着觉。
四周的一切她都不曾见过,然而身体却仿佛十分熟悉,那些不由自主的举动无时无刻不在告知她这一点,提醒着她自己不过是个已经灵魂腐朽的死人。
赵明闻披上衣服从床榻上下来,触手是有些陌生的布料,她先是一愣,转而无奈苦笑。
又一处不同。
赵明闻生前简朴惯了,后来虽然得居高位,却始终改不了这个习惯。她喜着黑衣,不爱锦缎,裁衣时择选的布料要足够结实,这都是长久的劳作给她留下的烙印。
前世的她并不曾真正到达魏国,祖母白氏和叔母被现自绝家中,迫于压力,延昌帝再次将她迎回。然而赵安时在不久后遭遇了一场败战,死伤惨重,自己也殒命当场。赵明闻没入掖庭为奴。
于是从粗使的宫女开始,她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成了宠妃身边的亲近人,成了皇帝最信重的姊姊。
起初也曾怨过,后来便慢慢释怀了,只是那些记忆带给赵明闻的影响并不曾远去,那些华美的衣饰好像和她变成了天然的反面一样。
或许是在怕那些粗粝的消不去的老茧勾起了彩线的丝缕。赵明闻这样想到。
下午的那场忙乱并不是偶然,几乎就在踏进这个小院的同一刻,她便敏锐地察觉到身体的异样,就在同时,止不住的泪水便滚落出来。
那是旧时所残存的情绪,过于剧烈的感情波动使得本就虚弱的身体到达了极点,难以继续支撑,赵明闻很快便昏厥了。
随行的医生远在城外,临时去寻却怕出了差错,好在此处是居留,是赵家旧所。撷芳索性去找了赵家惯用的供奉,也是北地军中挂职的军医。
一番忙乱下来,赵明闻的情绪方才平定了。她平心而论,自然明白这里对于原来的自己而言是有怎样特殊的意味。
虽然赵明闻不能救回已经牺牲的赵家子弟,她的叔父兄长,而她也不能停留,因为启程在即,但她却能留下一点念想,给过去。
赵明闻摸了摸怀里藏着的荷包,那里面搁着一缕头,她想要将这缕头留在居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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