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闻再进来时便见了这番景象,母女两人都在出神,明珠倚在枕上,觉赵明闻进来了,便要下床,却被赵明闻摇头阻止了,她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侍女们,独自走进了帐内。
于贺也已经站了起来,正垂手恭敬地等候着赵明闻,神情中有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拘谨和不安,她身上那些曾经的光彩似乎都被磨灭了。这十几年作为女奴生活而带给她的烙印无法抹去,于贺像是被生生塞进了一个模具里,她是那样的谦恭、苍老和迟疑。
赵明闻望着她,没有多说什么,任何的怜悯对于于贺而言都是另一层的折磨,她不会去探问于贺的过去,不会给她施加任何的意愿,赵明闻只是唤道:“世姊。”
于贺的喉头滚了滚,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她立时便泪流满面。
“公主。”于贺仍旧这样坚持道。
赵明闻安静地等着于贺哭完,也不久,于贺轻轻擦去泪,又变成得若无其事起来,她沉默着,找不到什么话来说。明珠轻轻揽住母亲的肩膀,她不知道生了什么,也只能安抚地拍一拍于贺。
“世姊今后打算怎么办?”赵明闻问道,“若是要和世伯伯母相认,我也能抽得出人手,我阿翁也在居留,想来是不必为此担忧的。”
于贺神态艰涩,慢慢地说道:“我这样人鬼难分的,又有什么脸面去相认呢,便叫他们当我死了也好,日日相对,岂不更加难受,各自都不痛快。况且受此屈辱又如此苟活,别人又怎么看我呢?”
赵明闻冷冷道:“别人怎么看你我不知道,可你已经看轻自己了。”
她又陈恳地说道:“世姊,恐怕你尚且不知,世伯为了寻你,曾经冒死多次入过草原,广铭女士奔波各地,持养老幼赈济灾民至今,现在仍在探听你的消息,只盼着有朝一日世姊能归来。两人再没有孩子,便是不愿忘了你,他们盼着你回来啊。”
于贺哽咽难言,明珠却望着赵明闻,道:“多谢公主好意,只是我尚且有些顾虑,不知公主可否明示一二?”
赵明闻点点头:“你且说来。”
“那便请公主告诉我,我母女二人要以何种身份何种方式回大梁去,又如何谋生,却又怎么向众人交代我们的下落,李之同虽死,知道我们所在的人很多,我阿兄尚且不提,脱斡里勒又如何交代?”明珠道。
赵明闻笑了,她说道:“唔,这倒是个好问题。你阿兄处倒不必多虑,脱斡里勒?他只怕活不了多久了,至于旁人嘛,大半也是要死了,他们手里可不干净,剩下的害怕了自然会闭嘴,聪明人也不会多说。”
“而身份——”
赵明闻想了想,接着道:“我手上倒有几只商队,办的是赵家的买卖,我家虽然落败了,可还有人顶着。打上了镇北侯的名号,谁也不会细细探问的——这两日便正好有一支要出,若是现下决定了,也能赶得上。”
她笑道:“若是世姊心里仍有忌惮,我便托大一回,请您做我这商队的领队,帮着处理些杂事,如此,可好?”
明珠便望向于贺,问道:“阿娘?”
于贺深深地望了明珠一眼,叹了口气,向赵明闻施了一礼,道:“有劳公主了。”
明珠则又道:“既如此,女儿还有一请。明珠虽宝贵,却也不过是放在手上把玩的物件,如今咱们既要离了此处,便请阿娘再赐我一个名字,斩断干净,才好图谋他日。”
于贺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思索了一会,轻轻说道:“那便叫纯钧吧。”
“纯钧宝剑,光华外放,锋芒内敛,虽因这美貌多了些烦扰,却也不用为此自愧,便如利剑,斩断一切的魑魅魍魉。从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后便做那握刀的手吧,他们轻视你玩弄你,那便叫他们俯称臣,从此再不敢有所侵犯。”于贺这样说道,这是她对女儿最好的祝愿了。
第28章
车队中无端横生了一桩祸事,即使不与旁人言说,一行人心中难免有些嘀咕,倒也不至于做些什么,却同样暗暗觉得此行不利。
前几日李之同还没死时倒不觉得什么,他是官,又带着女眷,自家在一辆马车上倒却便宜,可如今他偏死了,于纯钧同于贺一道又成了个棘手的难题,于纯钧身上又带着伤,若是继续同车队走下去,缺衣少食虽不至于,伤势加重恶化却也是极大可能,赵明闻便同崔凭山谈到了此事。
“此事到有一大半的责任在我。”赵明闻的话一出口,便将这个事情下定了结论。
崔凭山怎敢附和,便忙道:“公主何出此言呢?臣下才是司马,又掌诸方事物,更是诸属官之长,便是有责,也是我监察不利,哪里轮得到公主。”
赵明闻笑了:“崔公,你这会又从何论来。你如今虽为司马,从前却屈居李之同之下,从来只有上官教责下臣的道理,也不曾听得又位卑的去窥伺尊者行踪的,便是要揽责,也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由头罢。”
她旋即正色道:“此事倒不是玩笑,我并不想瞒着你,李之同的异样我却是早有察觉,此次带出来,也有探问的意思,却不想竟然叫他寻到了空当,险些伤及自身。”赵明闻说罢便不由叹了口气,显见着是仍然对此事感到惊恐惶惑。
崔凭山不敢多语,只是捡着好听话慢慢劝着,一会,赵明闻才接着道:“这事不能就此草草了之了,李之同固然阴谋不轨,可他仍然是朝廷命臣,既是死在我手上,我也得给义安公主和陛下一个交代。然而……唉。”
Tips: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1t;)
&1t;sp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