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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页(第1页)

秦立公目蕴痛惜,令罗一英赶紧从楼下叫来两名女教工,扶陆鸿影回去休息。

陆鸿影离开,会议继续。

因为出了变故意外,何曼云和蒋蓉蓉原本高昂的“战斗士气”被中断,两人都悻悻的,尤其见秦立公面色青得近紫,更加不敢抬头,蒋蓉蓉差些将脑袋缩进制服里。

“继续闹啊,打啊。”秦立公的发怒具有明快的节奏感,起势是平淡的,家常的。“何曼云,你过去,打蒋蓉蓉一拳;蒋蓉蓉,你别认怂,还她一记耳光。”

何蒋二人哪里敢动。

秦立公又将罗一英和余南各看一眼,语调变得阴冷,“还有你们二位,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劲儿地撺掇凑乐,好玩吧?行啊,三个女人一台戏,就这会议室里就有六七个女人,你们给我编排几出大戏瞧瞧,互相打,互相骂,三天三夜不许停,行不行?!”

怒火继续蔓延,“老朱,王泽,你们也别偷着乐!一个管不住老婆,一个成日里屁颠屁颠跟在女人身后,是男人吗?是男人就得像男人样,腰板子挺直了过活不行?”

现在,会议室里,只剩下温宁和乐弈没被点名,当然无法幸免于难。

“再就是温宁,你是聪明,你是立了功。有多得意?翘着尾巴走路,开始学会指点江山了,看不见身边的同志?谁能比你笨?”温宁听得明白,秦立公意有所指,斥责她在木楼里说的那番话。其实,说过那席话后,温宁也有片刻的后悔特校不团结,与作为共产党的她何干,用得着这么操心?不过,她很快就抛开了这缕悔意,既然说了,就没有回头路,往前走着瞧,说不定她做了一件好事。

“乐弈,开会研究工作,你稳坐泰山不说不笑,惟有抓日谍跟有你关系,其他的事情你都没兴趣?”秦立公的矛头指向了乐弈。

乐弈站起,“啪”地立正,目光直视前方,“是,属下一心杀敌肃谍!”

王泽马上效仿,也立正表态,“报告校长,属下也是一心杀敌肃谍!”一边朝乐弈挤了挤眼睛,意思是咱们这样表态效忠,校长的肝火也该降了。

没料到,秦立公猛地站起,一掌把面前的桌子掀了,厉声道:“看,这就是你们的问题,每个人肚子里藏一本帐,公帐私帐,金算盘银算盘小算盘!今天咱们关起门来说老实话,都别跟我扯什么杀敌报国的大抱负。是,我承认比如你乐弈,还有罗一英,是有抱负,要杀鬼子、报仇!可是就凭你一个人,单枪匹马,你们能杀几个鬼子?你自顾着杀鬼子,要不要同仁为你作后援,你要不要考虑同仁能不能全身而退?!团体即家庭,同志即手足,你们每天能看到的标语,都是白瞎了?今天,我在这里只想讲两个字团结!”

他歇一口气,继续说:“往常你们打打吵吵的时候,我也一再强调团结、团结,怎么样?全都左耳进右耳出,还叫军统?不成体统!各位姑奶奶、大爷,特校是一团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道理不用我多说。前头密码本的事,咱们算是侥幸过关,知道醉川楼的事情,我为什么没有提前把计划告诉你们?一来防止泄秘,二来就担心你们知道详情,想得太多,使小心计互相撬墙角,坏我大计!”

听到此处,温宁不禁腹诽:真是牛,把问题全推在下级身上,领导果然永远不会有错。

“团结、团结!”秦立公说得脸红脖子粗,“独木不成林!全都给我回去好好反省,一周之内,每人交一份三千,不,五千字的检查。还有,今天的事情,若有再次发生,我不管谁对谁错,我没有时间为你们扯皮拉筋的事情主持公道,我只会报你们一项贻误战机之罪,一人吃一粒枪子,先斩后奏!”

牢狱之灾

温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苏醒。

她首先嗅到一股冲鼻的腥膻怪味。往年在南京读书时,国民政府推行“新生活运动”,蒋委员长夫人宋美龄亲临金陵大学,发放灭蝇灭鼠药品,着力倡导大学生为市民表率,去除陋习,崇尚文明,从讲卫生、整仪容做起。于是,温宁与同学便常常于校内墙角、老巷或者树下发现死状各异的老鼠,差不多就是这种味道。

她喊:“有人吗,这是哪里?”

没人应答。

她朝四下摸索,触及到冰冷又坑洼不平的墙壁,以及铺了一层薄薄稻草的地面。

她害怕地双手合抱,抵靠墙壁席地而坐。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她为什么会到这里?

黑暗中仿佛有寒气四面夹击,她加倍用力合抱自己的身躯,发现全身瑟瑟发抖。

未知的黑暗容易增添恐惧,温宁从未经过这样的训练抑或实历,过往无论在军统本部还是特校的生活,更像在一间潜藏搏杀的玫瑰温室。每一朵花瓣下都可能有暗刺,会痛会庠。不过,终究面对的是人,现在她乍然有悟,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人,也许她更愿意面对。

然而,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让自己的意识往恐惧下滑。

她努力掌控自己思维的缰绳,追溯究竟为何坠入此地。

率先撞入她脑中的,是陆鸿影温婉秀隽的笑脸。

她用力揉搓太阳穴,确认记忆没有发生偏差。

在特校研究猝死学员付春生善后事宜的会后,她记挂陆鸿影的身体状况,特地与余南相邀,晚餐后前去探望。途中,她曾向余南问询,陆鸿影为何被何曼云轻轻一推就倒地突发不适,她的身体究竟有什么问题?

余南告诉温宁,陆鸿影在四五年前负过一次重伤。据说当时陆鸿影与秦立公一同潜入日本驻上海领事馆,窃取一份有关日军淞沪地区军事部署的绝密情报。情报虽然成功取得,但在撤退时与数名防卫的日军高级特工正面遭遇,陆鸿影为掩护秦立公,腰腹部各中一枪。后来性命侥幸捡回,但落下病根,打斗时再也无法提劲使力,时不时还有头昏目炫,站立难稳。作为一线特工的生涯,无奈就此终结。不过她对此毫无怨艾,索性重新拾回潜伏时常用的掩护身份,那也是她的老本行医生。

温宁慢慢回忆起来,她与余南赶至医务室的时候,陆鸿影刚刚送走一名腹泻的学员,她虽然面色略显苍白,但精神尚好,言称自己已无大碍。三人略闲聊几句,电话铃响,却是电讯组满世界寻找余南,说有一份加密电文需她亲自破译。余南匆匆告辞,温宁倒不急于离开她还想跟陆鸿影多聊一会儿呢。陆鸿影也出言挽留,说:“小温,你上回受伤治疗后,还没有重查,坐下,我再给你瞧瞧。”

温宁求之不得。

不过,陆鸿影在听诊后,微蹙眉头,道:“还是有点小问题。你心思细密,想得太多,耗损心力,不利于病情痊愈。我得再给你打上一针。”温宁被她的话闹得心上一惊,心道面前之人目光如炬,许多事要想瞒过她实在不易。

“我听说,近期乐队长正在城内盘查,想要找到以前在醉川楼工作的一名服务生。这也是你的提议?”陆鸿影一边从药柜拿药,一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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