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会等,他已经等了三年,只要大郎能回来,他不怕再等三年,但为何现在仅仅是等几个时辰,他却觉得比等三年还要让他难以忍受……反常的谷欠望从何大爷的详尽的叙述中,何宁发现自己真的是远远低估了冷兵器时代战争的残酷。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战火所及之处,即便是朝中手握重权的大臣,也难眠如履薄冰,更罔论普通百姓每日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不同的是,前者所求的,是在政治洗牌中增加己方派系的筹码以求更大的权势,成,则权势滔天,败,则家毁人亡;而后者所求的,仅仅只是生存,即便活了,也只是带着满目疮痍继续苟活,死,也只是离了这人间炼狱罢了。身为一个普通村子里的一户普通农家,何家也是求生存大旗下不起眼的一户。是,何宁对三皇子系有贡献,甚至可以说贡献颇多。从改良的□□到手摇式纺纱机,再到寻得的高产作物,任谁都无法否认何宁在这场战争中的推动力。但,那又如何呢?只要何家还想在北李村安安静静地生活,这些贡献带来的益处就无法摆在明面上。否则,何家如何向村民们交代,他们战争期间可以不用服兵役,饥荒年代仍有余粮?即便,这些村民们的目光和自己家人的生死存亡相比已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他们完全可以安安生生、舒舒服服地享受着何宁为他们铺好的路。可是,难道各方势力都是瞎的么?能在征战多年的地方安稳生活的何家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家。到时候,面对各方打探,没有碉堡,没有武装的何家,活在周围村民们嫉妒中的何家,又能逃过几次?敌方势力的几位皇子联手干不过一个三皇子已经够憋屈了,何家现在去刷存在感,难道是想要帮忙检验一下地方在中原的谍报势力,真的不是嫌命太长?所以,无论忍耐得有多么艰难,何大爷都咬牙撑着,誓与同村的乡亲们共进退,甚至饥荒开始前几年都未向家中任何人提过退避李宅的后路。直到有一次实在过不下去,也看不下去,才遣何安暗中向李宅借粮。凭借着几十年积累的生活智慧,何大爷作为一家之主,无可厚非地选择了一条不会祸及后代的坎坷之路。而作为最终受益人的何宁,也完全没有立场指责任何人,要怪也是怪他自己。如果当初一念之间,他没有留恋北李村安宁的田园生活,而是直接接受三皇子势力的庇护,他的家人定是不需承受这些年的苦难。如果他没有实力庇护家人也就算了,但当时明明就有更好的选择,是他没有考虑周全,让他的家人一次次身陷那些原本就没有必要承受的苦难。自责瞬间淹没了所有与家人相见时的激动,何宁颓唐地低下了头,骨节鲜明的手掌遮挡住了往日温和而自信的双眼。他不敢直视何大爷眼中的欢喜和欣慰,更是不敢直视内心深处那个自私自利又自以为是的自己。何宁突然爆发的消极情绪让何大爷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为何刚刚谈起在外面闯荡时还眉飞色舞的孙子,听到家里的情况却如此难过。“爷爷的乖孙孙哟,这是怎么啦?莫不是还怕我们在家里受罪?嗨,家里这些年都过的好好的,也没遭什么罪,和你出门在外受的苦相比,过的可是神仙日子啊!”跟同村的其他人家相比,何大爷一家在饥年所受的苦难确实算少的。毕竟,他们是村中少有的一户不用承受眼睁睁看着家人饿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也幸运地不需要体验收到家中参战男丁阵亡消息时的绝望。然而,何大爷爽朗的、似乎不堪一提的口吻却没有安慰到自家孙子,反而看到串串晶莹的泪珠顺着何宁的指缝滴落,泪珠落在地上摔成了八瓣,何大爷的心仿佛也碎成了八瓣,疼得无以复加。“哎呦,爷爷的乖孙孙这是怎的啦,是不是在外面受了委屈?来,跟爷爷讲,宁宁在外面是不是吃苦啦!”何大爷安慰的话在耳边喃喃着,那双粗葛布般的手掌似乎附有魔法力量,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顺着他的头发,安抚着他的自责和愧疚。等从何大爷房中出来,何宁面上平静,心里却已经窘迫地不敢抬头了。真是的,明明两世加起来都三四十了,怎么还能在长辈面前哭鼻子?还好何大爷知道自家乖孙孙脸皮薄,不好意思被人知道掉了金豆子,便善解人意地把门口望眼欲穿的何老娘和儿媳妇都支到了厨房,言道是,乖孙在外面吃了苦,要好好做顿饭补一补。还没有仔细看看乖孙的何老娘,自是不愿被何大爷几句话支走的,但远看着乖孙这些年抽条儿般成长得又高又瘦,人也黑了不少,何老娘已经心疼得不行,也不敢拉着何宁嘘寒问暖了,赶紧吩咐老大媳妇到厨房收拾食材,老二媳妇去附近买肉,连几个小女娃也被指使着洗菜,择菜。眼前何老娘“挥斥方遒”的一通指挥,让何家的院子迅速升温热闹了起来。何宁所熟悉的属于家的温馨让他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大郎,旅途劳顿,回屋梳洗一番吧。”回过头,何宁看到了这些年心中想过无数次的人儿,正捧着一盆热水低头站在他身后。他的声音低沉了些许,不如以前那般清亮,模样也黑瘦许多。“何安”一声轻唤脱口而出,何宁清楚地看到何安端着脸盆的双手紧了紧,嘴角更是抿成了一条线。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在对方身上得到回应,有时是一个颤栗,有时是下意识的紧握,有时是情不自禁的吟呕……他也知道自己火热的目光会让他紧张、羞涩外加不知所措,但他喜欢在他身上得到回应,那些因他而起的可爱的反应。“何安,你不想我么?为什么不抬头看看我?”何宁伸手摩挲着何安光洁的下巴,缓缓抬了起来。虽然爱人的一些小反应看起来很可爱,但心心念念思念了多年终于见到了正主,何宁可不满足于这样的回应。他想要何安的眼睛看着他,他急切地想要求证、探索那汪黑亮的眼眸,是否像他现在这般溢满思念。“大郎,我……我们先回屋里清洗,好么?”何安一开始的话语很是急切,似是想要否认什么,但最终讲出来的话却带着哀求。“……好。”爱人的状态很不对,何宁甚至在那双充满挣扎的眼中看到了悲伤。两人回到屋里,何宁以为一个私密的空间会让何安打开心扉,坦诚心里话,但他每次开口的询问都被何安笨拙地回避。看着何安在屋子里来来去去地故作忙碌,何宁不忍逼问。“好了,别收拾了,那件外衫已经被你换了五次柜子了。”何宁的打趣让何安取外衫的动作一僵,“我不会逼问你,等你真正相信我的时候,再告诉我也不迟。”何宁本是安抚的话却让何安猛地站立起来,急忙转过身否认道:“我没有,我没有不相信大郎。我,我只是……(害怕)”最后两个字终是没有吐出来。何宁并未强求,只是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何安,用脸颊蹭了蹭对方,“好,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何宁的安慰一直是何安的万能药,但今天这万能药却失效了。相反,他越温柔,何安越感慌乱。从他越拥越紧的手臂中,何宁清晰地感觉到他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用力地捏了一把,何宁却只能轻轻地吻一吻何安的眼睛,给予无声的鼓励和支持。等两人收拾好,回到大堂,何宁很自然地融入了家人欢喜的氛围,自然地对何老娘撒娇,自然地向三个妹妹讲述外面世界的精彩,自然地仿若不知道家里还有一个小心翼翼躲着自己的人。直到热热闹闹地吃完晚饭,何宁帮着家里的妇女们收拾了餐桌,一家人又围着桌子说了半晌的交心话,月上枝头才舍得分开各自回房。何宁与何安也稍稍擦洗了一番回屋准备休息,两个人的空间有些沉默,何宁早早地换了衣衫躺在床上。今晚的月光不算亮,何宁只能隐约看见何安依旧忙碌着擦洗、收拾面巾和脸盆的身影,朦朦胧胧中困意袭来。在将要陷入沉睡时,一个带着些许凉意的身体光溜溜地钻进了被窝,何宁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便顺势转身要将爱人拥入怀中,却没想到,对方一反常态像个八爪鱼般缠了上来,一双有着薄茧的手掌带着讨好的意味四处热火。“嘶”即便没有什么技巧,但当对方笨拙地握住何宁的火热时,何宁明显感觉到自己有多兴奋。然而,论手上技术何安实在少得可怜,眼看着何宁在自己手中膨胀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情急之下,一个猛子钻得到了被子里,小心翼翼地用柔软的口舌讨好。几年不见,何宁早就不是当年的何宁了,何安的津液打湿了亵裤,勾画出的轮廓让人心惊。何宁被何安突然的热情似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压制不住年轻身体中火山爆发般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