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好半晌,发现还是睡不着,于是起身,屁颠屁颠挪到对方旁边坐下。“小黑。”贺渊兀自闭着眼,动也不动。“小黑……”声调拖长,带着委屈。“小黑——”这回附加鼻音效果。贺渊睁开眼,施舍般地冷冷瞥了他一眼。萧阑是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见状立马摇着尾巴兴奋起来:“小黑你家在哪里,父母身体好吗,家里还有没有兄弟姐妹?我跟你说,”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这一路上我观察你好久了,发现你每到一个地方,连墙根墙角都不放过,其实你是来找东西的,是吧?你想找什么,说出来我帮你参详参详,说不定我也知道,到时候我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救了李欣,他却反咬你一口,差点害你死在里面,你不怨恨?”萧阑奇怪地看着他:“救了他是我自己的事,他推我是他自己的事,为什么要怨恨他?”贺渊看了他半天,发现他的表情并不似作伪。他能准确揣摩出大多数人的想法,偏偏对这个怪胎的行为,十有八九都是无法掌握的。这个人的生死与他的劫数紧密相连,但实际上,贺渊并不在乎自己的劫能不能化解,这么多年来,难得有一个人,能勾起他的兴趣。无论你乐天还是愤懑,结果也不会改变。伸出手捏住对方的下巴,贺渊冷冷端详,带着一丝看透人心的讥诮。萧阑却浑然未觉,见有便宜可占,马上露出陶醉的笑容。在别人看来,萧阑是调戏别人的猥琐青年,贺渊是被调戏的无辜者。“小黑,你别这样看着我,人家也会不好意思的。”萧阑娇羞地垂下视线。“你刚才是不是做了什么梦?”贺渊看着他,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朵花来。“是啊。”“梦见什么?”“梦见你穿着红衣服坐在那只蜘蛛上面,说要跟我结婚。”萧阑随口胡诌。“你的死期不远了。”“喔。”“刚才的经历只是开始。”贺渊淡淡道,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萧阑在他旁边坐下,似乎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小黑,我死了,你的劫就能解,是不是?”他语重心长道:“我跟你说,那等我死了,你就要笑一笑,要不然老这么冷着脸,除了我还有谁敢靠近你,没人靠近你,就没人发现你的心灵美,没人发现你的心灵美,就没人喜欢上你,没人喜欢你,你就没媳妇,你没媳妇,那我在地下也过得不安心啊,虽然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但是我也不会要求你为我守一辈子的活寡,这样是不人道的……”贺渊:“……”萧阑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进去,最后说累了,他打了个呵欠,直接靠在对方肩膀上:“伤口疼了,睡会儿……”贺渊皱眉,但萧阑好像有知觉似的,双手缠得更紧,很快沉入梦乡。这人睡觉的样子难得安静,半分看不出平时的缺心眼,俊秀姣好的眉目糅合在一起,却是命相上所讲的薄命坎坷,一生不得顺遂。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贺渊阖眼静坐。没再推开他。这一觉睡得很舒服,也没有做梦,不知过了多久,萧阑被拍醒,眼睛迷迷糊糊地撑开一条缝,就看到有个人在眼前晃,想也不想扯住对方衣领往下拉,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咕哝一声,下意识地把脸挨上去蹭了蹭。“是小黑啊……啊啊啊,小黑你谋杀亲夫啊!!!”贺渊面无表情,把手从他的伤口上挪下来。萧阑泪眼汪汪,敢怒不敢言地爬起来,发现众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赵老爷子派出去的人只回来了一个,精神还变得有点不大正常。回来的这个人是自己跑回来的。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有点神志不清,脸上表情极端恐惧,他并不是因为还记得回来的路,而更像是碰到危险就下意识地往回跑,这才撞上他们一行人。无论怎么试图跟他沟通,或恐吓或谩骂,这人都只会瑟缩着往角落躲,嘴里还念念有词,完全问不出线索,饶是老谋深算的赵老爷子也有点束手无策。究竟碰见什么,才会吓成这样?萧阑蹲在旁边,好奇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他,每戳一下,那人就抖一下,似乎十分抗拒外来的刺激。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其他人都在讨论到底还继续前行与否,没人注意到他无聊的小动作。于是他伸出手指,又戳了一下,对方又抖了一下。再戳两下,再抖两下。再戳三下……手腕被抓住。他无辜抬头。贺渊面无表情。萧阑似乎能看出他冰冷眼神的含义,委屈道:“就玩一下……”一边拍拍衣服站起来,对争论不休的众人道:“他一直在说:多了一个。”赵老爷子他们一愣。萧阑见他们没反应过来,又重复了一遍:“他嘴里反复只说了一句话。”陈老六和于叔也忙凑上前仔细去听,果然听到那人嘴里喃喃自语,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多了一个。“多了一个,他娘的是什么意思?我看前面的路也不能走了,一个死一个疯,鬼知道还会不会再来一只蜘蛛,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陈老六啐了一口,恨恨道。“不往前走你想怎么走,后面有一只残废的大蜘蛛和不少小蜘蛛,买大送小,好走不送!”于叔从一开始被他们胁迫,就一直憋着口气,现在自己这几个人现在手头里也有枪了,萧阑的枪法更是比对方任何一个人都准,谁也不怕谁。刘教授皱起眉头:“多了一个,多了一个什么?”事到如今,后无退路,往前也未必安全,左右为难,连赵老爷子也有点踌躇,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到这里来挖劳什子宝贝,年轻时候冒险,那是为了讨生活迫不得已,现在则纯粹是裤裆里撒盐——闲得蛋疼。他忍不住望向贺渊。“往前。”贺渊仿佛察觉了赵老爷子的心思,淡淡道。赵老爷子苦笑,看向刘教授:“这一趟是我莽撞了,不该让各位也跟着下来的,现在我们准备继续往前走,老刘你看?”他看似在征询刘教授的意见,实际上刘教授他们一行人,老弱妇孺几乎都占全了,除了跟着他们走,也别无选择。“我们跟着。”刘教授看向于叔,他轻轻点头,刘教授又扫了自己的学生一眼,几个男生倒还好,游雪则明显神色颓靡,有些走不动。“你们几个男生轮流背着游雪走吧,出门在外,大家互相照应一下。”几个男生没什么异议,倒是游雪坚决反对,表示自己还走得动。既然大家一致同意往前走,赵老爷子就找了个人扶着那个精神有点涣散的同伴走在最后,其余的人分成两人一组,每组其中一人带枪。刚才前面死了几个,落下的枪械被几个男生捡了,赵老爷子索性作个顺水人情送给他们,因为他知道很多时候,有枪也未必有用。在萧阑的快速简易用枪教程之下,每个人基本都学会怎么用枪,至于准不准,那只有天知道了。有了前面的经验,所有人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再踩到什么蜘蛛丝蜘蛛卵之类的,约莫走了几百米,眼前逐渐开阔起来,虽然光线依旧黯淡,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伸手不见五指。大家走得不快,陈白忍不住低声问萧阑:“刚才你在那里面怎么把那蜘蛛弄得断了腿的?”“小黑说要打肚子和眼睛,所以我就打它的肚子和眼睛啊。”陈白一听他又提贺渊,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人来历不明,捉摸不透,也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陈白早就有点看他不顺眼,碍于贺渊就在前面又不好多说,只得粗着嗓子恶声恶气道:“你小心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小白……”萧阑的声音轻轻的,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陈白心头一软,刚想开口,就听到他说:“你别吃醋,我不会喜新厌旧的。”那边陈白气得两眼直翻,这头赵老爷子也在跟贺渊说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又故意与其他人拉开一小段距离,除了贺渊之外没人听见。“贺先生,照理说您是我们请来的人,我不该多说什么,可论年纪,我这把老骨头毕竟也比你多吃了几年米饭,我看那个姓萧的小子鬼心眼多得很,不像什么好货,您可别和他走得太近,小心反被算计了。”贺渊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赵老爷子不以为意,好声好气:“一个学考古的学生,哪里会有那么准的枪法,其实别说是您,我看连刘教授他们,也未必清楚这小子的来路……”“他救了你们,你们过河拆桥,反把他推进里面,却没料到他还能出来,所以你担心他找你们算账。”黑暗中,贺渊的嘴角勾起,带着一丝讽意。世人大多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如果你知道自己差点死在里面,当初还会去救他们吗?赵老爷子没想到贺渊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心思点出来,但他反应得很快:“贺先生,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这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