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泛笑道:“看来这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不如您跟我们回去慢慢说罢。”他话刚落音,后面便上来两名汉子,一左一右将金掌柜牢牢钳制住,令他动弹不得。“你,你这是干什么!这大同城内可是有王法的!”金掌柜惊叫起来。“几位是不是太霸道了,若与金掌柜有什么纠纷,便到官府里说事,这里可不兴私下解决的!”银楼掌柜没忍住,站出来道。那头布匹铺子掌柜想要悄悄走人,却发现门口也被对方的人堵住了,他不由嚷嚷起来:“你们怎么能随便进来就抓人呢!我与县尊大人可是相识的!”“锦衣卫办事,用不着经地方官府许可。”隋州一句话便堵上了所有人的嘴。一听锦衣卫三个字,别说金掌柜了,另外两人也顿时噤若寒蝉,脸色都吓白了。隋州没管他们的反应,挥挥手让庞齐找两个人先将他们带回去,他与唐泛仍然留在当铺内。唐泛看着金掌柜:“邢嫂子与你有何关系?昨日打劫我的小贼,是不是你指使的?”金掌柜苦笑:“大人,便是锦衣卫也不能这么冤枉人啊!我好好一个当铺掌柜,还只是给这里的东家打工的,每日勤勤恳恳在这里干活,哪里认识什么小贼?便是那邢嫂子,小的也说了,她常来我这里当东西,所以才认得的,其它的事情,小的真的不知道啊!”唐泛涵养颇佳,带着微微的笑容道:“来之前,我们就查过你了,你不是本地人罢,几年前因为逃荒来到这里,在这间福记当铺当掌柜,每月薪俸也不少,却不好酒不好色,连个老婆孩子都没有,孑然一身,无欲无求,换了你,你会相信这个人没有蹊跷么?”“方才你的反应,其实已经出卖了你。正常人应该是像那两个人一样,又惊又怒,又不敢反抗,可是你呢,听见我们表明身份之后,反应依然冷静。但你有没有想过,太过冷静,反倒会将自己暴露?”金掌柜依旧狡辩道:“大人,小的在这里当掌柜也不少年头了,见过的世面多,应对自然就冷静些,这有什么出奇的?”唐泛挑眉:“你见过的世面多,方才那两位的铺子同样开在这条街上,他们每天不是与你见一样的人?难道他们见过的世面就少了?凭什么他们惊慌失措,你就淡定沉稳啊?”“你与他废话什么,一用上刑,天王老子都嘴硬不了!”伴随着说话声,又有一人从外面走进来。奇怪的是,守着门口的锦衣卫却没有拦下他。看见来人,金掌柜脸上终于流露出异样。对他而言,锦衣卫的凶名再显赫,也不如汪直这两年在大同的声势。大同城内,不少百姓都认得这位汪太监。人的名,树的影,汪直一出现,连金掌柜都感到害怕了。汪直倒也干脆,见他不吭声,抬膝直接就是一下,还专门冲着人家的脆弱部位去。只听得一声轻微的闷响,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颤动了一下。金掌柜的表情顿时扭曲起来,偏偏汪直还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块破布塞进他嘴里,让他想喊都喊不出声,只能呜呜呜地叫唤。唐泛听这声音,觉得八成是里面某个地方断裂了。出于某种感同身受的心理,他脸上也随之露出惨不忍睹的神色。汪直看见了,嫌弃道:“你那是什么表情,踢的又不是你!”唐泛:“……我疼。”作者有话要说:注:偏关县是清朝才得名的哦,这里提前用了下~汪直哂笑:“真没出息!”可他随即发现没出息的不止唐泛,除了隋州,庞齐他们的面皮也都相继微微抽搐了一下。显然他方才这一下,很能让全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感同身受。“不用往里瞧了,后门也被我们堵住了,你那伙计也跑不掉,不过他知道的肯定没你多,我们对他没兴趣!”汪公公没搭理唐泛他们,他盯住金掌柜,就像毒蛇盯着自己的猎物,拖长了语调道:“我猜,就算你没老婆孩子,也不想直接变成宦官罢?你现在的伤还有得治,要是你还不说实话,啧啧,那可就不好说了!”看在唐泛眼里,只觉得他那笑容用狞笑来形容更合适。“给你一刻钟罢,别说我汪直太狠。”汪直拍拍手,看了旁边的沙漏一眼,没等金掌柜反应过来,就道:“三,二,一。好了,时间到。考虑好了罢?”他将金掌柜嘴里的帕子抽出来。“不,不是说一刻钟吗……”金掌柜瞪大了眼,因为疼痛,连语调都破碎不全。“那是你的一刻钟,不是我的一刻钟!”汪公公冷笑。金掌柜被他的霸气和不讲理震住了。看着金掌柜难以置信的神情,不知怎的,唐泛忍笑忍得有点辛苦。他想起了一句话,恶人还须恶人磨。没有给金掌柜迟疑的时间,汪直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从刀鞘中抽出来,可见寒光闪闪,绝对是吹毛立断。“好了,不说的话,我也给你个痛快的,你放心,虽然像你这么老,肯定是没法入宫了,但这世上总还有些特殊癖好的人就喜欢那口,说不定到时候将你往南风馆一扔,你还能迎来第二春,也用不着天天在这里拨算盘了!”他狞笑着说完,手起刀落,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我说!!!!!”金掌柜几乎是尖着嗓子喊出这句话的,声音穿透力十足,震得唐泛他们的耳膜都是一颤。可见那时那刻金掌柜心中的恐惧到了何等程度。“我我我说,我说……”金掌柜涕泪横流,哪里还有方才牙尖嘴利跟唐泛应付自如的模样。“那就说啊!”汪直喝道。金掌柜一抖,满面泪痕,茫然地看着他:“……说说说什么?”他已经被吓傻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汪直友情提醒:“你和那个邢嫂子的关系。”金掌柜精神一振:“对对,是我将消息传给她的!”汪直:“怎么传?”金掌柜:“有人,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我这里,告诉我一个消息,我将消息告诉邢嫂子,她再传向城外!”汪直:“说明白点,不要让我一个个问!”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口,接下来就容易多了。金掌柜强忍疼痛,努力让话说得更流利一些:“就像这次,这次,有人给了我一道方子,等邢嫂子来的时候,我就将方子念给她,她丈夫是大夫,她也通晓医理,自然知道如何将方子对上相应的病症,然后拿着方子出城,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接应,那方子上面就暗藏着军情。”汪直:“方子是谁给你的?”事到如今,金掌柜居然还迟疑起来。唐泛插口:“是王总兵府上的王管家?”金掌柜连连摇头。汪直却没有唐泛的好耐性,他已经举起了刀。事实证明,暴力比怀柔更容易让人屈服,尤其是像金掌柜这样的人。他的眼珠子瞠得老大,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别动手,那人就是您府上的!”汪直:“谁!”金掌柜大气不敢喘:“丁容,是丁容!”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外,可仔细想想,似乎又在意料之中。唐泛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汪直那里挨了一巴掌之后,丁容送他离开,还很关切地让他去敷点三七或蒲黄,这起码说明丁容本身对药理肯定也是有所了解的,能够想出用方子来传递消息的办法,也就不奇怪了。很多人往往都不会去注意到这种无足轻重的日常对话,可一旦事情发生之后再回过头想想,就会发现其实线索早就隐藏在这些不经意的日常琐事之中。他又记得,汪直很早就说过,能够及时获知军情的,除了他和王越两个人,就只有他们身边的亲近人,以及手下那一帮将领。而每回作战前夕,在与手下进行军事会议之前,王越和汪直二人都会先通过气,确定一致方向,以免在会议上两人先吵起来,让下边的人无所适从。既然不是他和王越自己泄密,那么他们身边的亲信心腹,就成了最有嫌疑的人。但问题是,既然是亲信和心腹,那必然深受主人的信任。单说丁容,此人从汪直出宫开设西厂时就一直跟随左右,又因为彼此都是宦官,更加备受汪直的信赖,连到大同,他都将此人带在身边,其信任程度可见一斑。丁容自然也没有辜负汪直的看重,每一桩差事都办得很妥帖,性格也很机灵,总能看一步想三步,凡事为汪直周全。这样一个人,即使理智上知道他有嫌疑,感情上,汪直也很难怀疑到他。可金掌柜偏偏说出了丁容的名字。汪直一脸冰冷地望着他,那眼神就像望着一个死人,金掌柜都快吓尿了,哭丧着脸,结结巴巴:“我真没骗你!我真没骗你!每次都是他主动先找上门来,有时候找我,有时候找我们东家,但为了防止身份曝光,我们是不能去找他的!”赶在汪直发作之前,唐泛快一步问出了其它问题:“这么说,昨天抢我钱袋的那个小贼,果然与你也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