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啄了啄季复生的掌心,声音里有几分难得的不安:“他身上的气息很是古怪,虽然法力不甚强大,但总觉得……他对你有种不惜一切的疯狂,你要小心。”
季复生略一迟疑,道:“董束月的性子的确偏激狠毒,是该小心提防。他百般试探,你却一直不肯告诉他原形,就是为了防备他?”
金鹏眼神狡黠:“不是,小小一个冥界下神,让他知道原形也没什么稀罕,我不告诉他,只是想气他而已。”
季复生很淡定:“你不觉得无聊么?”
金鹏抖开羽翼,身子不大,双翅展开却足有丈余,黄金熔在了星空里一般华光璀璨:“你得允许我偶尔的吃醋。”
季复生沉默了一瞬,突然摸了摸金鹏的脑袋,唇角逐渐绽放出一个笑容,流星划破夜空的耀眼夺目:“你才是笨蛋!”
天还没亮,季复生就早早醒来起床着装,金鹏无奈的看着他又穿上一身薄缎黑衣,袖口紧紧的用银扣束起,瘦长的海犀皮靴直裹到膝盖下方,整个线条是刚淬炼出炉的枪一样简洁漂亮,凤双越却觉得有些审美疲劳:“在人界你总是穿黑色,现在还是穿黑色……我记得你妈妈可是九尾白狐。”
季复生道:“今天约了卓远鹄练枪,穿成昨晚那样,袖子宽得能摔出一条狗,那还怎么打?”
金鹏展开翅膀滑翔着绕了三圈,继续批评:“头发没束好……而且我不能理解的是,你为什么用这枚碧玺冠搭配你的黑衣服,复生,你是色盲吗?”
季复生恼羞成怒:“你不就是个妖么,装什么13?以为自己是贵族?”
凤双越以一种应有的傲慢和优雅回答:“大鹏的确是妖中的贵族。”
伸出利爪摘去季复生后脑的碧玺冠,悠悠的飞走,片刻回来,爪子勾着一只雕龙嵌玉银冠:“用这个。”
季复生于小节并不执拗,依言接过准备换上,却道:“真想把头发剪短。”
凤双越看着他长几及地的黑发,道:“低等妖族都是短发,想长也长不了,可惜你不是。”
季复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一个人留着我不放心,我把虎枭解印,你进这个吊坠怎么样?”
凤双越不假思索:“好……不过你现在就去卓府?”
“是啊。”
“为什么这么早去?”
“……混早饭。”
凤双越看着他毫无愧疚的一张冰山脸:“我相信今天卓远鹄肯定战力十足。”
待定……
卓远鹄被一只毛皮凌乱困倦欲死却无家可归因此歇斯底里的虎枭抓醒,从寝室出来的时候,季复生已经吃饱喝足神清气爽的站在花园里的习武场,看到他剑眉一扬:“卓兄,来!”
说罢从兵刃架上取下一杆银青长枪。
枪长七尺,青龙脊混着狼牙玄冰所制,枪尖足有尺半,色如冰雪,泛着冷冷的透明清光,通身缠着龙形花纹,枪刃下并无缨绳装饰,虽然长度重心结构完美无缺,但一无封印二无元神,因此在地府也算不得什么神器。
卓远鹄的兵刃正是一杆紫电火真枪,封印着赤炎电光兽,平日系在腰间,只不过尺来长短,此刻迎风抖开,足有丈余,枪尖宽而厚,更有隐隐电光火焰,瞧着便如一条火龙般跃跃欲试。
卓远鹄见季复生虽只是站着双手握枪,但腰腿臂腕,该紧的绷紧如弓弦,该松的只是虚虚一握,枪锋震颤,手臂在磐石般的稳定中,留有流水般灵巧变幻的余地,不由得暗自喝一声彩,手中厚重的枪尖划出一个半圆,臂与枪杆成一道笔直的线,整条枪化作一声剧烈的尖啸,直扑季复生咽喉。
季复生手臂回收,一步不退,手势轻盈的旋转流动,枪尖却像出柙的猛兽,带着剽悍狂野的气息,将力量与杀气凝聚为一点,刺向卓远鹄的枪锋。
两杆枪的对抗中,周围空气似乎被抽干殆尽,不远处的一树繁花在瞬间枯萎干瘪,却都静止在枝头,在两股气流的微妙平衡中,枯悬在萼托上不作坠落。
季复生心中的感觉极是奇妙痛快,妖力恢复宰杀犬芒时,感觉到那些力量与技巧的复苏,但实战时却能放而不能收,尚且不能得心应手的自如运用,仿佛洪水决堤,虽威力惊人,却是不能自控于毫厘之间,而此刻跟卓远鹄的交手中,每一招每一式都似乎是一场磨砺验证,不断的领悟、推翻、纯熟、完善、超越,像是水流找到了江海的脉络,舒畅而激越。
原本看卓远鹄的体型气势,他的枪法应是走大气沉雄的路子,却不想他霸道之余,对时机力道的把握,竟是无比的细腻灵活,手指在枪杆的细微拨动,便能在攻杀之际,造成更多的契机与变化。
斗到酣畅淋漓处,卓远鹄一声虎吼,腾身飞到空中俯冲而下,枪尖如一支巨箭,咆哮着撕碎了猎猎风声,季复生脚下错步,却避不开这一式遮天蔽日的强手,也不慌乱,枪尖回撤,收枪在背后,已是放弃认输的姿势。
毒龙般的枪势沛然莫御,更有一往无回的狂烈杀性,枪尖带来的焚烧似的飓风将季复生的束发银冠扯碎,长发骤然流水般滑落,眼看枪尖就要洞穿咽喉,千钧一发之际,锋刃在距离咽喉只有一寸处静止,静如处子稳如山岳,看卓远鹄于这杆紫电枪的掌握已近随心所欲的地步,季复生心中佩服,抬手推开枪尖,道:“收放自如……卓兄枪术远远在我之上。”
卓远鹄却摇头:“你枪术潜力无穷,一握枪我便看出了,多练几年只怕胜我不止一筹……不过本代槐真的兵刃不是月之断么?为什么要用枪?”
“枪是百兵之祖,近战远战都很趁手,历来十殿司狱之战中对战者都是长兵刃,双枪联手胜算更大,月之断我会用作奇兵。”
卓远鹄不解问道:“我却不懂方才最后一枪你为何直接认输?凭你的枪术,不该如此,难道你是故意让我?”
季复生神色有些古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垂着眼睫,半天不说话。他站得挺拔骄傲,却莫名的有些天真的感觉,连卓远鹄这个老粗都牵动了些许柔软心肠,温言道:“到底怎么了?”
季复生挣扎良久,抬起黑眼睛,很认真的说:“我不会飞,所以方才避不开。”
卓远鹄瞠目结舌,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你是说真的?你恢复了槐真的法力居然没学会腾云御风?”
七殿历代积累传承的强烈的荣誉感一时笼罩了这位司狱官,卓远鹄悲愤了:“槐真不会飞?你居然不会飞?耻辱啊耻辱!这是七殿的奇耻大辱!倾尽黄泉水也不能洗刷的奇耻大辱!”
季复生点头承认,有些苦恼:“咒语口诀我也看了,就是学不会!”
卓远鹄回忆了片刻,方才对枪中季复生只是纵跃错步,也就是说,只凭枪术就与自己稍稍留手之下战了个几乎平手,不由得去了几分羞耻,多了几分惊喜,若他再学会了御风之术,那此次黄泉盛会,必能折桂而回,顿时豪情壮志充满胸臆:“飞行之术并不难学,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