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偶尔打下太极拳。动作很舒缓,却容易有一种道家的气感。据说打太极拳的老年人心血管疾病最少,估计和太极拳内蕴含的道家的淡然有关。它还能最大程度地降低紧张感。
慢悠悠地打起太极,气随手动,眼随手动,心则万动不动。此时小宁想象中却会出现一个长须飘飘的老人形象。不知是老子还是孔子。或者是张三丰。不那么如梦似幻,而是一种清醒的想象。
宁儿似乎不再出现,可能宁儿只是一个化身。现在的宁儿是一个老子式的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
万千宇宙,只要有。只要存在。我们都是“体”。
宁儿呢?
多少年以后,或者有一天,小宁终极转换的那一天,宁儿出现了。一切从结果开始。
我就是他,他就他,他就是我。我也是我。宁儿说,或者小宁说。
最后说。他们都是你自己。
我们面对的都是自己。
衰老是宇宙间变化的必然趋势。不过也只是一种变化。人类所谓的死亡并不是变化的终极,它只是变化过程中的一个小小的点。
姥姥年纪越来越大了,偶尔会犯点糊涂。她会偶尔提起小宁的大大。
姥姥说大大脾气倔,认死理,暴躁。谁冤枉他,他一定把那件事做一遍,以不白被冤枉。庄上有人冤枉他碰伤了一棵树,他死不认,大骂了一架。回到家他仍然气难平,晚上真去把那树砍了。姥姥说的时候开心得笑得喘不过气来。
小宁觉得姥姥有点反应过度,似乎说起闺女婿没必要那么夸张。
还有人冤枉他老少通吃,老女人也不放过,他就真去找过一个老娘们。姥姥说到这儿,也是咧开嘴大笑,但突然间停住了,似乎有点不自然。
小宁没注意姥姥的神情。她其实在想,她的性格某些地方就像大大。
如果被人冤枉,她就真的想把那事做一遍。或者别说她是什么,她就故意是什么,以免别人失望。
波澜起伏地活了那么多年,小宁对口吃的感觉越来越弱了,虽然时刻还能感觉到表达的梗阻,像便秘或血栓,别人看不到,也不会有感觉,自己却时时难受,但是,口吃总算不是最重要的困难了,绝大部分生活场景她都能自如地应付,那只黑狗离她越来越远。但是,又转折下,她的精神状态却不可能完全像一般人一样。大脑的损伤是不可逆的,对她最有用的放松疗法是能让她心理保持平静,平静状态下就接近正常人,但大脑损伤一直在,所以受到刺激仍然会比一般人容易激动。小宁想说的是,她的性格和大大有相似的地方。
有一个女同事,平时还挺好,大家都没冲突,但也没有过多的交往,就是见了面热热闹闹地,这女同事表面很开朗,小宁最喜欢这样的人,也喜欢和她说话。
千冢说,这又扯了那么多,实际是铺垫。故事嘛,当然要有转折,不转折讲了就没意义了。小宁真正想说的在下面。
有一次开个例会,三八节的,当时小宁还是副教授,开完会一起吃工作餐,小宁和那同事一块坐在桌边等饭上来。这时,另一个爆炸头的女人过来,那同事马上热情地招呼,哎呀,黄处长也亲自来了,我们真是荣幸啊!小宁也笑了笑。
她和当官的向来没话说,她知道权力的可怕与可恶,当然权力没问题,是使用权力的人经常让人恶心,特别是女人,小宁自己是女人,这不是轻视自己这个群体,而是女人在权力面前更容易失态。所以小宁觉得一个女处长过来让她不自在。
她看看饭还没上来,就要找点事做,不行去趟厕所得了,正好也没事,又避免面对不喜欢的人的尴尬。她就起身去厕所。
多少年以来,小宁对周围极其敏感,像一只胆小的兔子,却也刺激了大脑的某些神经细胞的生长,形成了人的听觉。这不是好事。会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话。
话说小宁去厕所,走了七八步,却听那女同事对那黄处长说,她是个神经病!一直不正常!好吧,小宁正在要评教授的关键时刻,极其敏感,天地间万物都写满了“人情”和“教授”。这个同事明显在说她。应该在向那处长解释她的“失礼”。
她去了洗手间回来,看那女同事周围坐了一帮女人,小宁就坐去了另一张桌子,饭已经上来了,她就吃起来。实际味同嚼蜡。好吧,这其实是个表面大咧咧的女小人,小宁不太和人交往,都没注意这些事。
做神经病也不错,几十年神经病了。
她想起来那个很兴高采烈的告诉别人她结巴的同样结巴的女硕士。
人就如此,人类因为存在而下作。通俗地说就是吃饱了撑的加至贱则无敌。那小宁就要神经病一次了。此时的小宁可不是以前的小宁。此女同事很想当官,因为她做不了学问,不知道什么叫论文,带学生也是乱带,所以评职称无望,因此想当官以求名利,以此来出人头地。当官就要有群众调查,学校组织部布调查表,是网上调查,里面居然有这个女同事。小宁就实实在在地神经了一次,列举了这段时间听到的女同事的阳奉阴违之事,主要是到处搬弄是非,造谣生事,学术和教学都不敬业,另三观不正,不分场合地炫耀如何与婆婆斗与老公斗与同事斗,反正神勇无比,全是她对,别人全错,还喜欢炫富,因为她作为凤凰女嫁了个家里六套房子的拆二代,这可与我党的廉洁大大不符,小宁最后神经兮兮地给女同事扣了个帽子此人高度缺乏公心,不利于我党和我校今后的展。
她提交后真的像神经病一样裂开大嘴笑了好久。
从此,再没有过此人当官的消息。小宁平时也不再怎么理她。
后来小宁评上了教授,那女同事却没一点希望,刚留校时和领导关系好就能上职称,当初这女同事就是靠每天几个电话向鲍主任撒娇上的副教授,现在中国的高校要国际化,评职称的学术标准高度等级化和量化,这女同事不会写论文,自然申报资格都没有。这女同事平时见到教授小宁就一副讨好的样子,有着一种小人式的恐惧。小宁每次看到她就暗里呸一口,心下骂道,你要是硬气一点我还能佩服你一下!
听到姥姥说起爹的这个性格,小宁不由得感叹生命体的基因真是强大。
其实自己就是爹的一个部分。
姥姥也说起娘,感叹说,您娘恨了一辈子,这二十年知不道在外面咋过的,要是你还能见您娘,就对她好点……
几年以后,娘真到上海找过小宁。
她记得姥姥的话,但不想理娘。
娘是小宁一生的阴影,她不想多回忆。她只留下了只言片语。
她好像记得娘让她理解她的苦处。
已近中年的小宁说,我有错吗?我一辈子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
娘的出现,实际是想让她养老。娘知道她现在过得很不错。娘头白了一半了,满脸折皱,显得特别老。娘嫁了好几次,还又生了孩子,至少又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那些孩子都不养她。
但小宁无法原谅她。抛弃了她三十多年,不管娘生了什么她都无法原谅。
我被人压在棉花地撕衣服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舅舅和姥姥卖光所有的东西给我凑学费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被人欺负被人骂被人看不起,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在哪儿?我一开始结巴,我大打我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我在大学里拼命省钱,体重只有6o多斤的时候,你在哪儿?我在上海一个人奋斗啥都要自己咽下的时候,你在哪儿?
娘哭了,却说不出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小宁。小宁让她走。小宁还是给了她两万块钱。
就这一次,以后别再来找我。找你儿子去吧,你的啥都和我没关系。您家的人都甭来烦我!小宁对娘很狠地说。
娘哭着走了,拿着三万块钱。小宁又给娘加了一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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