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痛苦的时候,会将自己微小的情绪无限放大。被蚂蚁咬一口,会感觉像是被狮子咬了。而且痛苦会使人不断地强化这种意识,不断地挖掘一些平时会忽略的细节和感受。他现在回想起当时为之悲痛的恋爱细节,其实没什么特别感觉。
可既然他不是很爱李氏,那他当时的悲痛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感觉很迷茫。
这天下午,他忙完事务,突然想起她,特别想去她那里走走。那种**特别强烈,他忽然间,很想看看她。
他悄悄去了。
太后已经不住崇政殿了。
这边靠近前殿,原本是方便大臣们觐见的,而如今她既然不再理政,住这里也没必要。这崇政殿本就是皇后的宫殿。决意要亲自抚养宏儿之后,她便搬去了永寿宫。
永寿宫一直是太后的居所,位置在皇宫的东北角,地方有点偏。好处是清净,宫殿低矮,宫墙低,屋宇较窄,没有什么人进出,不过园子倒很大。拓拔泓走进去,感觉房檐一低,视野一下子狭窄了,便很不适应。小道旁的空地里种了芫荽和萝卜,一边种了大片的萱草花,这季节正开花,金黄的一大片。一小宫女正提着篮子,翘着指头在地边摘花。
拓拔泓问道:“你在做什么?”
那小宫女慢一抬头,拓拔泓才认出来,她是冯珂呢。拓拔泓看她穿着粉色衣裙,跟宫女有点像,误把她当成宫女了。
冯珂见他高兴,甜甜一笑,走上来给他请安:“皇上,我在摘花呢,摘回去煮甜汤。”
她有些惊喜:“皇上你怎么来了?”
拓拔泓说:“你姑母呢?”
冯珂说:“姑母在陪宏儿呢。”
拓拔泓四处望过去,见太后寝宫的屋顶还是那种老旧的黑瓦,上面长满了青苔。
他一时感觉像到了乡下。
这宫殿是原来惠太后时修建的,当时也是耗费了不少钱财。平城宫刚刚营建时,条件还很简陋,那时拓跋氏初至平城,政权初创,要找一批善于建造的工匠都难找,各种材料也很稀缺。许多宫墙都是夯土墙,又拆了洛阳,邺城等地的旧宫室上的木材,石料和瓦片,用来建造平城宫。当时除了主殿永安殿和皇帝寝宫太华殿还像样一点,是全木结构,其它的宫殿几乎都是夯土的。惠太后建宫殿也用了当时最好的木料和工匠,不过惠太后是保母出身,不敢太张扬,因此将宫殿修建的低矮,倒留了大片园子种菜。多年过去,其它宫殿都重建翻新过,永寿宫建造的质量好,倒一直不曾翻修。房子倒是好的,就是看着有些旧。
两个宫女侍立在门外,拓拔泓掀开门帘进去,就见光线有点昏暗,空气一下子凉嗖嗖的了,殿中非常寂静。过了一会,他眼睛适应了房中的亮度,发现这屋子陈设倒是非常的精致。桌案,梳妆台,镜子,地上放着熏笼,上面熏着女人的丝巾和几件婴儿的衣物,小熏球上熏着手帕。香气非常浓郁,但是并不刺鼻,十分清淡舒缓。里面是金丝楠木的大床,床顶挂着粉纱绣帐,四角悬着香囊和熏香的錾金镂花银球,床上铺着锦褥,缎枕,雪白的象牙席子。床边缘还铺着锦垫,供人坐处。
一个女人的身影,正歪在床上,正是冯凭。她穿着白色的素丝长裙,质如春雪的薄纱衣,乌发半挽,双腿蜷在席上,手里持着把缂丝团扇。婴儿正在她身旁酣睡,她一只手枕在头下,一只手在摇扇子。人已经困的眼睛闭上了,头一点一点的,手却还在一下一下摇着。
拓拔泓走到床边去。
刚坐下,她就醒来了。
睁开眼睛回过头,她看了他一眼,睡眼惺忪,惊讶道:“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拓拔泓低声道:“刚来。”
他不知怎么,一颗心,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拓拔泓发现她肌肤丰腴了一些。去年这个时候,她是瘦得很,容色也有些憔悴,而今脸色看着非常通透,像剥了壳的荔枝,手腕圆而有肉。整个人又窈窕又饱满。看来李益的离去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伤痛,她应该已经忘了这个人了。
拓拔泓有半年没见她了,此事便不知道说什么。
冯凭对他,倒相当客气,唤人给他奉茶。拓拔泓接了茶饮,问道:“宏儿怎么样?”
冯凭道:“挺好的。”
她气色很好,只是神情好像永远是愁眉不展的:“就是最近天热,一到中午他就老是哭,饭也不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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