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街边,周围是无穷无尽高楼大厦,每个都像火柴盒,长的,方的,扁的,圆柱的,三角的,一个挨一个,竖向天空,玻璃幕墙闪闪发光,人站在街道上,就像置身一个幽深的谷底。
她看着周围,虞柏谦也像在看着某处,不知为什么,他们一直没有交谈,然后辛蕙恍惚地想起来,好像从听说陈晏菲还活着那一刻起,她和虞柏谦就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她有点心慌,想和他说点什么,可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虞柏谦转过头来,先对她说:“婚纱已经订好了,我我有点急事,想去一趟美国。”
她脑袋嗡地响了一下,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问他,“你去几天?”
他低着头大约也在思考,辛蕙提醒他,“还有十来天,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
他却很固执,“我知道,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她不知为什么全身发冷,这样的虞柏谦很陌生,其实她还没学会怎么拉住他,但她不想让他去,她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表情说的,她问:“你能不去么?”
虞柏谦望着她,她从没像这一刻一样,渴望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点什么。以前,她和他吵架,这双眼睛也曾有冷冷看着她的时候,可那时候,即使是那样冷漠,她也不慌,而不像这一刻,他要离开她,去找还活着的晏菲。
她又问一遍,“你能不去么?”他没回答。
周围汹涌的喧嚣向她涌过来,车声人声,悬在头顶的广告牌,在逼仄的街道上奔驰的汽车,密集的高楼大厦,统统向她涌过来,她急出了一身的汗。
一晃已是机场,他还是要赶去美国,她竟然追到了机场,就像电视里的剧情一样,她看见自己在奔跑,他已经要入闸了,她穿过人群向他跑过去,可是绕来绕去,总有人挡着她,于是她只能大声地喊他的名字。
有人在摇她,又像在叫她,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对上虞柏谦的脸。他望着她,“做噩梦了?”
辛蕙觉得身子很沉,梦里的那种感觉还在,过了好半晌,她才慢慢想起来。有些是真的,而有些是假的。她竟然做了一个这么逼真的梦,梦的前半部分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海欣是陪着她试婚纱,射灯下,一件件如梦似幻的婚纱,这些是真的,连后面他们三个在粤菜馆吃饭,也是真的。
只有海欣说晏菲还活着,是假的。这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
“穿着毛衣睡觉,难怪你要做噩梦。”虞柏谦的头发梢还在滴水,他拿起毛巾擦着,“我听见你在喊我,你梦见了什么?”
她无声的笑。还好是做梦。
后面的真实场景是,饭后她和虞柏谦把海欣送走,他们就回了宾馆,虞柏谦去了洗澡,他有洁癖,无论到了那里,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她却不想洗,晚上他们还要去维多利亚港转一转,她就懒得洗,觉得有点累,她便和衣小睡了一下,结果就做了一个这样的梦。
她抬起头,笑着说:“我梦见你要离开我,我去追你。”
虞柏谦正擦着头发的手便停了下来,与她对视着,他刚洗完澡,整个人都像带着一股柔软的水汽,他说:“你追到我了吗?”
她摇头,“被你摇醒了,我不知道。”
他就笑起来,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别胡思乱想了,我为什么要离开你?赶紧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转一转。”
辛蕙也失笑,白日做梦,她纯粹是自己吓自己,梦里那种心悸的感觉还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可她明白,晏菲是永远不会出现的,或许她应该感谢那个女孩,是她,让她遇见了虞柏谦。
虞柏谦带她去坐了夜晚的游轮,观赏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几年前辛蕙也曾经来过,那时候是出差,工作忙完以后,一个人抽空逛星光大道,然后又在尖沙咀的码头上坐天星小轮,灯光璀璨的维港,夜景确实很美,身边的情侣都是一对一对的,那时候曾经想过,如果顾承亮在她身边就好了,几年以后,物是人非,她绝没有想到陪在她身边的会是虞柏谦。
游轮很大,有自助餐,还有节目表演,他们上到游轮的顶层,只看风景,夜晚的维港,风很大,一片灯的海洋,虞柏谦把她搂在怀里,八点一到,当岸边那些摩天大楼的灯光开始表演、激光射向天空的时候,他低头吻她。
“我不会离开你。”他说,“我用多多发誓,我不会离开你,所以你不用追我,也不用做噩梦。”
第二天他们在香港购物,来时一个箱子,现在只怕两个箱子也装不下了。晚上他们去了太平山顶,找了一间观景餐厅吃饭,其实重逢以后,他们还没怎么享受过两人世界。俯瞰着整个香港的夜景,虞柏谦说:“婚礼结束之后,我们去度个蜜月吧,多多就交给我爸妈和你爸妈,我们过一下二人世界。”
她笑,“二人世界?你只想和我在一起?”
他也不嫌肉麻,说:“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这种时候,辛蕙总是想,不论他是因为什么爱上她的,她现在都是他的唯一。她不能太贪心,每个人都有过去,她不能占着他生命的这个阶段,还要贪心地覆盖他原有的一切。她不也有过去么?爱,容不得比较,比来比去,都是给自己添堵。
他们坐着缆车下山,一路双手相握。
离开香港的时候,虞柏谦又请海欣吃饭,请她来参加婚礼。海欣却说:“我可能来不了,这个月我的行程都安排好了,那个时间我在欧洲,大概赶不回来。”
虞柏谦一点也不意外,说:“那好吧。”海欣笑着说:“红包我还是会送上,你不要以为我是舍不得出钱。”虞柏谦也笑了,“随便你,你要送,我就收着。”然后向辛蕙示意了一下,辛蕙便送上了一件小礼物,是一枚很别致的胸针。海欣看了看包装盒上的商标,说:“我就知道,给土豪干活,一定会有丰厚的回报。”
虞柏谦就笑,“谢谢你帮忙。”
把海欣送走以后,虞柏谦却说:“她是不想碰见陈岩泽。”